依稀記得在我六歲的時候,媽媽經常帶著我去菜市場買菜,有天不知為何媽媽牽著我的手到人群中時,忽然用力的甩開我緊牽的手,我當下錯愕急忙跟上媽媽,媽媽彷彿身後有人追趕她一般加速擠進人群裡面消失了,我怔怔在當場左右無助張望媽媽的身影。
我不明白為何這次媽媽要用力甩開我的手,我擔心我亂走媽媽回頭會找不著我,我杵在原地呆呆地等候著,此時此刻的我內心開始自我懷疑批判,我心想我做錯了什麼?媽媽不要我了嗎?我可以改不要不要我好嗎?等媽媽回頭找我,我以後會很乖很聽話的,真的,不會哭鬧也不會吵買玩具。
我不知道我站在那裡等了多久,等到人群漸漸散了沒有什麼人了,我看見媽媽其實就站在不遠處的馬路對面,媽媽似乎也站在那許久,我們眼神對上彼此遙遙相望,時間彷彿停止在這一刻,我眼裡除了媽媽再也看不見其他,我喜出望外的舉步奔向她,隨即想到她早已甩開我的手或許根本沒有要來找我,我停止了前進的動作落寞的靜靜地凝視我的媽媽良久。
直到她微笑點頭揮手示意我過去,我馬上左右觀望馬路有無車輛,便欣喜的朝著媽媽飛奔而去,媽媽再度牽起我的手回家了,彷彿剛剛一切都沒有發生。但是我的心在那一刻已經有了深深被拋棄的陰影,也在那一刻我開始了自我懷疑與批判。
媽媽從來沒有解釋那時候為何要甩開我的手離去?既然甩開手為何還躲在旁邊觀看我良久?這個疑問我藏在心裡不敢詢問,萬一答案是真的打算甩開我不要我,那我該情何以堪呢?藏在心裡的疑問最終成為我不能諒解媽媽的主因,我的內心有多愛她就有多恨多在意她。
直到媽媽致癌生病住院,我不離不棄的守在身邊照護她,雖然我態度不冷不熱也不會說好聽的話安慰她,甚至也沒有什麼幽默感,只會靜靜地陪伴著,但是聽到她屢次提起想見兄長,還是忍不住有些氣腦的心想,有我陪您還不夠嗎?其實我一直很想問媽媽您愛我嗎?還有我真的很愛您。
媽媽癌症轉移到淋巴癌擴散全身,導致水腫無法自行走路與翻身,只能住進安寧病房不時的注射止痛藥嗎啡減緩疼痛,這時候的媽媽已經記憶不太好還會出現幻覺幻聽,甚至很難說出一整句完整的話,對話上完全辭不達意難以理解她想要表示什麼。
我心裡明白媽媽時日不多了!我不願看到她離去的那一刻,我毅然決然出國旅遊去散心,在旅遊期間得知媽媽逝世了,我當場痛哭流涕完全沒有心情在繼續旅遊,強忍悲痛繼續跟團旅遊直到回來台灣,我跪到媽媽冰櫃前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我一直以為已經接受媽媽離開的事實,其實未然,我一年後潰堤崩潰了,內心有了深深地內疚自責,罹患了心理疾病憂鬱症失眠了,仰賴著藥才得以入睡甚至無法工作了!腦迴路短路記不住任何事,腦袋一片空白只能坐著發呆什麼也做不了,花了很長一段時間走出傷痛。
開始工作後我一直有在做心理諮詢,心理諮詢師最後扮演著我的媽媽,讓我得以與我的媽媽做最後的道別與和解,內心已經放下對媽媽的不諒解,當初拋棄我的舉動畫面,轉換成微笑點頭招手牽著我的手的畫面,或許我的內心深處一直想見她最後一面,還有告訴她:媽媽我愛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