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的小驢被老者鬆開了韁繩,重回自由的牠佇足在球場邊緣,看著球員踢罰球的預備動作,牠也跟著興奮地踏起了前腳,伴隨著一聲響徹雲霄的驢鳴,引來在場所有人的關注,踢出的球沒能射進球門反倒擊中了球框,小驢因而成了藍白球隊的幸運之星,看在輸球另一方眼中,伊歐則是帶來厄運的不祥之物。上天其實早已寫好了「勝敗」的命運,人類卻自視甚高地賦予這隻旁觀動物「幸與不幸」的意義,好似部分宗教對特定動物的崇拜與敬畏,相反的,少數文化中也有將動物視為不潔的案例,這一切皆是人類觀點下的概念產物,《如果驢知道》試圖剝去人類的目光,在小驢受困的苦難迴圈中,從血染暴力的猩紅凝煉出純淨無暇的鮮紅。
試想揣摩驢子的心境確實是本片的一大難題,編導將觀眾置身在主角伊歐相同的處境,從而同理牠的感受,沒有擬人化的誇張情緒,小驢子更像是人間地獄的觀察者。伊歐溫吞地吃進了對牠抱有善意的蘿蔔串,每根蘿蔔都有著令牠愉悅的鮮甜,是馬戲團女表演者讚揚的細語,是牧場孩童跨坐身上回家的安心,是勝利遊行中支持者搭肩的喝采,也是神父牽起繫繩一同上路的陪伴。惡意則是夜晚叢林中獵槍上指向的綠光,是廢鐵區回收場男人無情的鞭打,是肉食動物飢餓凝視的恐懼,是輸家執起木棒狠心的痛擊,是循著柵欄迎向死亡的最後一聲刀落。伊歐也是這個時代人性的見證者,動保團體的抗議聲對比捉拿雪貂販賣貂皮者的電擊聲,人的善心像被棄置於地的食糧,無法填滿人對人殺戮的慾望,欠下賭博的神父更是打破了人類定下的道德倫常,伊歐並未給出任何評判的眼神,僅是推開了門繼續牠的「驢」程。
看著伊歐眼角的淚痕,代表了被主人拋棄(帶不走)的不捨、永遠無法再見面的痛心。伊歐那雙澄澈的眼,則洞見了動物界因著人類所創造出的階級意識,像是小驢對駿馬抱有的欣羨之情。無論是窗外草原上自在馳騁的模樣,或是模特兒冒險拍照容忍身後馬兒的壞脾氣,再到馬廄內員工細心呵護著馬背的身影,馬兒受到多少的「特殊待遇」對伊歐而言就越不公平,作為驢子的牠只是稍稍生個氣犯了錯,就會被主人趕出了農莊,完全沒有挽留的餘地。終究無法成為馬的此生,想來有些悲哀,但伊歐也因此逃過了被做成臘肉的一劫。這些近似於「如果」的猜想,或許也只是觀者我(身為人)的一廂情願吧!
伊歐瀕臨垂死之際的夢中,那尊機械神(生物)預示了未來動物的集體命運,在低矮的視野中踩踏前進,倒地翻轉起身後又能再次跑動,如置身鏡中無法逃脫成為牲口的宿命,機械生物的姿態與斷腿伊歐被繩索吊起的身軀重合,慶幸著自己不是工廠待宰的下一頭生物,這場夢同時闡釋了動物(別於人類)無可取代的身體經驗,牠們也是有血有肉的被創造物。
史考利莫斯基導演以極其溫柔的雙手順撫著驢身的鬃毛,《如果驢知道》足見他願人類平視眾生的大同思想,六頭驢子共同填入了「伊歐」的皮囊,觀眾則在精神上與這頭「伊歐」漫遊歐洲的鄉野小鎮,難以忘懷這般沈浸式的驢生體驗,鏡頭從上帝視角的空景拍攝到驢子個體的主觀視野,我們看待世界的角度也跟著風車旋轉產生了劇變,聽著新世界的轟鳴聲形成動人的交響曲,才能在瀑布前與伊歐見得「覺察自身存在價值」的同一道天光。「沒有任何動物受傷」的最後一語,已是貫通全片罩頂的紅光,不願再讓血色成為牠們的世界,因為那也是我們的世界,這份簡單而真誠的道理,小驢知道,我們也應當知道。
延伸聽歌:#脆樂團 #Crispy脆樂團《#於是你不再感到痛了 》
《如果驢知道 》將於12月2日正式在台灣上映😚同時也是2023年奧斯卡國際影片波蘭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