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台北的第一個工作沒做多久就跳槽到文學雜誌出版社工作。月刊的雜誌有截稿的時間,截稿送印後的幾日,日子還算悠哉,但截稿前的日子就瘋狂的像地獄,催著作家們沒來的稿、校對、發美編排版、校對、送印刷廠打樣、校對⋯⋯那會兒還不太會用那麼多的設計軟體,但有些美編改回的稿件中的錯字,通常不會再叫一趟快遞請美編改,於是便東摸摸西摸摸學了一些本來就很有興趣、在學校沒學到的設計和排版軟體。
工作真的忙碌起來的時候,十一、二點還沒下班那是自然,雖然送印後可以補休,沒事也可以不上班,但人只要連著重複上班、回家睡覺、上班、回家睡覺的日子幾日或幾週,會疲乏的問自己:「這樣活著為什麼?」剛滿二十一歲的我,應付不了這種「每天都剩我一個人加班到午夜」的日子,就在回家抄截徑的山路裡大哭了起來!
後來另一個工作的加班更為瘋狂,也是有時效性的必須在deadline前把所有永遠做不完的事情做完,能做多少是多少;我還經常因為會一點設計軟體去支援「沒有人會做,一定要有人做」的美編。大概有一到兩個月的日子,都是九點半上班、凌晨兩點才回到家,日子怎麼過去的,我都回想不起來,這次我沒有哭,但認真的思考著「這是我要的生活嗎?」
要說「瘋狂」的生活,其實接案人生中那段超過五年每天工作十六小時以上完全停不下來的日子,才是真正的瘋狂!我身在其中,看著每個月的存款簿上的數字不斷往上加,卻覺得那樣完全沒有斷點的忙碌像是無間地獄!於是後來我會把「忙碌到沒有辦法自己找到開關停下來的日子」稱作「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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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忙碌到身心全都壞掉的地獄爬出,回到無所事事、焦慮沒有收入的日子,又是另一種瘋狂的地獄:每天腦子裡的計算機都在算著「這個月到底賺了多少錢?」每個要繳費的日子(任何費用,從日常支出、家用、保險、進出貨的成本、身心壞掉的醫藥費⋯⋯)都被錢追趕著,總是右手拿到一筆收入,左手趕忙的又倒貼了一點錢付出另一筆支出!我還是經常地問自己:「人生為什麼就是這麼著的賺錢、花錢的日子!」但我已然問不出那句:「這是我要的生活嗎?」日子被擠壓在身心都快要跟不上時間的轉動裡!
不知道花了多少的力氣與自己和外在對抗?我經常覺得自己像是個盡全力求正常的瘋子,極盡焦慮的想在日子裡抓住誰與我一起往下墜,或是經常想盡辦法要讓自己徹底崩壞!最後在沒有勒死自己之前發現某種神祕的節奏,於是我決定拋棄我不要的(不要的生活模式、不要的人際關係、不要的社群訊息、不要的自我強迫⋯⋯)隨著日子的節奏感忽快忽慢,時而繃緊神經,時而徹底放空,踩著每一個節拍前進!
日子進到年末到農曆年前,還是戲稱這又將是一段瘋狂忙碌的地獄生活,但我已然不是二十一歲在山路上大哭的青年,也不是還沒年滿三十為了加班不能補休跟主管對著幹的上班族,更不是初初進入接案人生在工作滿檔和沒有工作的波濤裡沖浪的菜鳥;如果所有的事都是我能游刃有餘的出劍,那麼就不應該再把這樣的瘋狂忙碌稱之為「地獄」!
或者它更像是登山攻頂前的攀爬,需要大量的體力、凝聚的專注,才能順利的登上山頂,若沿途能夠觀賞一路的風光明媚,也許就不會覺得辛苦,更不會覺得是在地獄:目標就在那裡,你儘管往上走去就是!總會登上山頭的,為了那一刻再撐一下下都是可以的!
「這是我要的生活嗎?」我想我現在可以很堅定的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哪怕日子依然逼得全身的專注是分分秒秒的緊繃,需要隨時留意腳步是否踩穩踏實,才不致輕易踩空而墜落。我不再是被逼到角落隨時面臨身心斷裂的狀態,而是能夠在極速的節奏裡,還能觀看著身邊的風景,這不是地獄,是登上山頂前的風光明媚!
我想,我滿喜歡的,此時此刻!雖然被所有的案主和我自己的商品銷售的產出追著跑,但依舊能夠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運動,好好的,過這樣的生活!
P.S
這肯定是《無法下班的接案人生》系列之一。啊!多麼痛的領悟。
圖:20170921,東京高尾山!Canon EOSM3。
當年去爬高尾山時正是我整個人快崩潰的狀態決定出國走走,當時應該是自律神經整個壞掉,動不動頭暈到需要躺下來或想吐。爬上高尾山的時候也是,在山上坐了許久才能站起身走去搭下車的纜車。連回程的當天都暈到在路邊坐了下來,還被日本婆婆問:「大丈夫ですか?」只得用蒼白的微笑回答她:「大丈夫です!」
下次去東西,要再去一次高尾山,我想以現在身體狀態應該能身輕如燕的走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