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北投地熱谷,郁永河的描寫比較像這樣,硫磺谷看起來太平靜了XD
郁永河終於要開始煉硫了。
在淡水社長張大的協助下,郁永河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資材,跟淡水雞籠二十三社的土官進行交易。
基本的條件是:你們帶硫土來這裡,一筐換七尺布:每筐大概是兩百七十八斤的硫土。
好,隔天開始,就有番人們陸續乘「莽葛」帶土來交易了。
這個二十間茅廬的工寮,儼然成了一個小小市集。
土來先驗貨,黑色黃色都行,最重要是捏一點起來用手指搓一搓,好硫土就會發出「颯颯」的聲響。
那就可以開始議價了。
「你這批貨純喔,七尺布換。」
「大哥你這個不行啊,摻太多土啦,五尺囉換不換。」
郁永河沒寫這個,我猜的,生動一下。他寫的是煉法。
先把硫土敲碎,用日曬法曬乾。
在大鍋中先煮個十來斤的油,然後把乾硫土倒進去。那個倒法是拿竹子做成十字架,兩邊扛著直接懸空從中間倒。
幹啥這麼功夫?你看用手指摩擦就要爆了,沿著鍋子倒進去大家一起死在這邊就行啦。
土中的硫碰到油,就會被溶解出來。接下來反覆加油、加土,直到鍋子滿。這樣大概要倒三筐左右的硫土,油則是看分離狀況添加,所以量不一定。
期間工人要一直用鐵鍬把硫油撈起來在旁邊倒下去,觀察濃稠度來決定添土還是加油。
土質優秀,一鍋可以熬出四五百斤的硫,大約是一半了。但一兩百斤或不到一百也是常常有的。
這時,郁永河的老毛病又犯了。
一好奇,他就問番人你們這些硫土是哪裡採的?
沒想到番人一指後山,尼馬的這麼近啊?
次日,郁永河就要顧敷公跟他一起去一探究竟。
倒不是徒步爬山,而是搭莽葛溯溪,由兩名番人操舟而上。
溪流盡處有一番社,名內北。
這個嘛,我猜啦,這條溪流大概就是後來的磺港溪。磺港,唭里岸這種名稱,都相當程度讓人感受到過去台北湖的存在。
到了內北社,又雇社人為導遊,向東半里後入山。清朝一里大概半公里啦,所以內北社幾乎是沿山林而居。
進去之後難走得很,五步之內前後各不相見。郁永河感覺走了兩三里路,渡過兩條小溪。因為沒有什麼地標,所以郁永河向來都會記這種過幾條小溪的事情。
接下來就不是蠻荒叢林,而是原始森林了。
「木蓊翳,大小不可辨名;老藤纏結其上,若虯龍環繞,風過葉落,有大如掌者。又有巨木裂土而出,兩葉始蘗,已大十圍。」
跟著導遊爬高竄低,終於來到了一條四五丈寬的大溪……十幾公尺有,很大。
內北社人說,這個是滾水,因為水就從硫穴出來的。
郁永河一摸,果然是熱水。
過溪之後又是兩三里路,其實這些準確度都是沒有的啦,人在叢林裏面會喪失大部分的感測能力。
重點是,樹林突然不見了。
地上的草都枯黃了。
這邊就建議去看他原文,貼過來我都覺得麻煩。
總之,這描述的地貌十分鮮明,那現在基本相信,他所抵達的硫穴就是今北投硫磺谷。郁永河採硫紀念碑也就在那裡。
當然,碑不是他立的,老樣子,郁永河就是來寫詩的。
不過我想要說一件事,他應該是走錯地方了。
因為其實很多番人來跟他交易啊,大家的貨源不會是這麼未開化地區啦。
事實上,你知道的,如果郁永河在唭里岸設工寮,那麼他的後山其實就是整個大屯山。
大屯火山區,到北海岸的金山都有溫泉啊。
二十三社中也包括了金包里,大小雞籠等。基本上大家應該就是翻山過來跟淡水社會合。
我個人討厭山路多走海線啦,不過當時海線顯然就是清廷跟紅毛的勢力範圍。
其實意思就是,大屯山應該很多地方很多番社附近都可以採到硫土。如果真來硫磺谷採,那純度應該很高。但實際郁永河換到的品質高高低低,畢竟來這裡也是風險較大。
情況大概就是這樣的了。
而在這場硫穴探勘之旅後,郁永河也開始嚐到北台灣真正的恐怖之處了。
身邊的人,一個個病倒,王雲森也倒下了。
郁永河沒法子,只好派一艘船回中國添購藥材。
不知為何,顧敷公也收到福建省的召喚,必須離開。
在這樣的情況下,郁永河說什麼也得留下來坐鎮。每天監督番人跟工匠,沒得輪班自然也沒得休息。更有一兩個社棍從中阻撓煉硫的進行。
郁永河又不像顧敷公能與番人溝通,聽也聽不懂,說了人家也不聽……他就開始思考,為什麼大家都會生病呢?
第一個,台灣北部人跡罕至,瘴癘所積,文明人接觸到了自然會生病。
這是中醫的基本理論,透過長期的現象觀察導出的結論。不過現代西醫比較傾向荒涼地區的細菌與人類抵抗力交互之下的說法。
其實因為中國人主要生活在溫帶,進入熱帶跟亞熱帶地區蠻荒地區時,通常都會感到呼吸不順暢。
所以從「外氣」的角度來解釋。
為什麼不順暢呢?我覺得這個說法可以參考:氧氣含量改變了。
《魏書》也曾記載討伐青海高原吐谷渾的時候遭遇瘴氣。
第二,郁永河率領的漢人,經過二十天的趕路,甚至有四天是晚上也不休息。
疲勞。
經常性的沒有遮陽物,蚊蟲又多,即使在這邊工寮的狀況也不是很好,晚上又各種生物鬼哭狼嚎的。
總之一句話,習慣的環境改變了,要說成水土不服那是最簡單的。
郁永河還記得剛進工寮第一夜,就碰到土番對他們工寮放箭,他還被射傷了手臂。也有些來交易的社人說碰到土番,在路上死傷了不少人。
有時候在工寮,他也曾看到不認識的番人在草叢間探頭探腦的。
說實話,那個精神壓力之大啊,都趕得上打仗的將軍士兵了。
郁永河不只一次考慮過,乾脆提前撤退吧。但又覺得事情不做完,不是他的風格。更何況這麼奇妙的旅遊經歷,如果能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豈不是連秦皇漢武都要叫他郁永河一聲老大了?
想到這裡,豪情頓生,遂決定提筆寫下「台灣經略方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