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村的辦桌宴過後,文化局來了通知,村內的眷舍屋頂門窗修繕作業恰巧輪到我們那一巷,
「完工日期目前還無法確定,交屋日程要再稍等喔。」專員說。
和友人兩相望,已經都到了這最後一哩路,也不差那些等待了吧。等吧,我們就耐心等下去。
於是友人與我暫時便先回歸各自的人生。原先一起在市場開的小店,因為友人在這段時間遇到了她的真愛,準備飄洋過海遠渡重洋去和伴侶開啟第二人生,我因緣際會也暫時回去設計公司跑案子,便結束了市場小店營業,一邊等候著交期遙遙的老房。
(嘿對,我的趴呢就那樣拋下一切去勇敢追愛了,我們一起申請的黃埔老宅,接下來就只能和我相依為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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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1號的姆姆編織 V.S 106號的村民|
119-1號當初是我申請來做編織包工作室+入住生活的空間。彼時敝人在下我壓根兒沒想過,幾年後居然會從租約到期的119-1遷出到隔壁巷的106號,還繼續當村民。那之後又是很多很多段的其他故事了,119-1便是106號村民的前菜,相當豐富可口,請隨著我細細品嘗。
119-1|阿布姆姆編織工作室
在東部生活數年意外習得編織手藝後回到故鄉港都,仍無法忘懷東部生活的自在漂浪感。也許是將那些無法忘懷全數寄情在編織上,當初撰寫申請企畫書時,對編織這件事便懷有如此這般情思:
「編織該是一種能坐在自家庭院樹下或窗邊木椅上,一邊纏繞著手中細線,一邊同時與家人朋友聊天嗑牙的日常消遣活動。在如此情境下完成的編織作品,一針一線都包覆了日常情感,也深藏著濃厚的"人的溫度"。
這畫面想來想去,除了眷村,還有哪裡能找的到呢?
有三年的時間能在工作之外的時間窩在村子過著那種日日有米奇相伴,被庭院芒果砸到腳,清晨五點聽著對面官校的號角響起醒來,在雄壯威武的答數聲及窗外鳥兒啾啾聲中刷牙洗臉,在二巷鄰居家做甜點,向三巷鄰居討青菜,去四巷鄰居家嚐越南料理,找五巷鄰居喝啤酒,跟六巷鄰居的漂亮小女娃兒玩耍,黃昏時分帶我家帥柴在村子裡奔跑…或者宅在家幾天不出門不說話就活在一個眼睛只看劇手指頭忙編織的神祕小宇宙。
這麼珍貴的眷村小日子,人生中能有幾回?」
是不是很迷人? 我殷殷期待著的眷村編織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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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編織 |
我的編織技能是在東部生活時,某種莫名其妙的勝負慾下的生活產出(一方面可能是彼時的東部山居生活太閒),沒有拜師學藝,完全靠網路自學,一開始織圖也看不懂,也完全不想搞懂那些織圖是在畫三小,鉤錯了就拆掉重鉤。在鉤出第一頂可以上檯面的編織帽之前,拆掉重鉤的次數大概有五十次。拆了五十次又鉤了五十次後,終於鉤出一頂像樣的自己也很愛的編織帽。懂鉤了之後,某天再回去看織圖,居然莫名其妙的都看懂了。編織的那段時日,每每遇到編織瓶頸便很懊惱。我的外婆擁有一手神一般的編織好手藝,怎麼我小時候沒有早一點開竅跟她學編織呢?如果阿嬤還在的話,我現在一定馬上衝去東里纏著她,
吼~~~~~阿嬤教我藏線啦~~~~~阿嬤教我換線嘛~~~~~~~
(阿嬤眼神死)
自學很長一段時間在無人教看的情況下自己搞懂織圖上的所有符號後,有天下午散步去海邊看海,一邊在心裡跟阿嬤說謝謝。阿嬤謝謝妳,雖然我一直在心裡煩妳求妳拜託妳,妳也仍然堅持不要託夢教我做邊織(哼),但我還是很爭氣地靠自己把妳的手藝學會了喔,妳說孫女是不是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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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織的過程是一針一線如機器般重複又重複的動作集結,急性子+沒耐性如我,從來沒想過自己可以在編織中找到一方恬靜的小天地。編織時那些因瓶頸而懊惱沒跟阿嬤拜師學藝的時光,竟也漸漸地變成一種和阿嬤隔空對話的日常。想起大學某年暑假和阿嬤在醫院陪她渡過她的人生最後一局,每日每夜睡在病房的行軍床和阿嬤日夜相伴,那段時日阿嬤跟我講了好多話,雖然阿嬤臥病在床,但我們大半時間都笑得很開心。在阿嬤的人生遠行之前,我們能有一段如此親近的祖孫相伴時光,最後守在床邊看著阿嬤安詳去遠行,在這總是充滿遺憾的人生中,我想是和阿嬤最沒有遺憾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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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嬤,我好想妳喔。
現在我要把妳的手藝帶去眷村一起生活了,妳有空要回來看看我的編織包嘿。
註:
1) 粗淺理解:姆姆vuvu是原住民語祖父母/長者的通稱。「阿布姆姆」編織工作室是對阿嬤的思念和致敬,直白解釋為「阿布她阿嬤」,這樣。
2) 據說阿嬤是西拉雅族,懂事以來只知道阿嬤老家在花蓮富里隔壁的東里。印象中小時候回阿嬤家倒是比較常聽她跟她的鄰居老姊妹們講日語,沒有聽過族語(也或許是彼時還小到好傻好天真,無法分辨國台語之外的語言)。然後印象中如果阿嬤要跟阿公講一些不想讓孫子知道的事情時,就會馬上台語切換日語(是不是在講孫子壞話哼哼)。
3) 上述原民語或者西拉雅族的部分是兒時記憶,長大後也沒有深入探究,希望未來有機會可以幫阿嬤尋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