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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有時候也只是想找一個出口、一個對的人,願意毫無怨言地張開雙手擁抱我們突如其來的悲傷情緒,時間不用太長,剛好讓我哭一場就可以,我可以把悲傷稀釋在淚水中,給我一個緊緊但不用言語的擁抱,讓我稍微汲取一些溫暖,讓我還有面對世界的勇氣。給我一些時間,我會努力變好。
在醫院的日子裡雖然單調乏味,但一成不變可能是當時的我,最迫切需要的一件事。因為不被醫生理解,甚至醫生的診斷嚴重影響了我和家人的關係,這讓我的憂鬱變得更嚴重。精神科病房有一個房間,裡頭都是軟墊,你可以盡情在裡面發洩你的情緒,護理師會先搜身確保你身上沒有任何危險物品,就會打開門讓你進去,每次可以使用大約三十分鐘。但那房間其實是保護室,當你有嚴重自傷或是傷人行為時,就會被警衛、護佐、護理師綁在裡面並且照醫生醫囑給予你藥物,讓你鎮定下來直到行為或想法消失。其實有時候那些「我再也不想活了」的想法從來不會隨著藥物或者時間的治療而消散,只是會對人生感到越來越無力。
因為病情的不穩定,以及對於醫生的不信任,在我的要求下,家人最終妥協讓我換一位醫生,在那位醫生溫柔的眼神和每天下午都會來查房陪我聊天,疏理我複雜又晦暗的情緒,並同時在藥物治療下,大約一個月後,我被允許出院。
那時剛好適逢農曆新年,我看著醫院外面的場景,覺得好不真實。那些張燈結彩的擺設、過於喧囂的市場叫賣聲、人們臉上因即將到來的新年透露的喜悅,都是我無法理解的。我的痛苦依然存在,我還是會很害怕往後的人生,甚至我也不知道怎麼繼續上學和面對家裡的人,那時候的我感到非常無助,我不知道我這將近一個多月的住院人生意義是什麼,我仍然被傷透了心,而它始終沒有復原。
因著這樣的情緒,我在寒假快要到尾聲即將邁入大學四年級的最後幾個日子,我跟我的母親表示我真的很難繼續活下去。她給我一個奇怪甚至陌生的眼神,至今我仍記得,她語氣很不悅的看著我說:「那妳到底想要怎樣?」
那妳到底想要怎樣?這句話像在山谷中大聲吶喊一樣不停在我耳邊迴響著,我也不知道我想要怎樣、我根本不知道我怎麼辦,我的人生已經殘破到我無法去思考,因為這一場病我失去了好朋友、信任我的老師、以及當時候的男朋友,甚至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家人,我已經失去了這麼多東西,我真的不曉得自己還能怎樣。
我知道自己還沒復原,可是愛面子的我也不想要休學逃避,於是我就這麼半推半就的回去上學,那陣子真的很不順利,因為藥物讓我的腦袋始終昏沈,我也沒有辦法準時起床,我開始耽誤我的課業,而那一切都是過去的我不允許自己這麼做的,藥物會讓人變得愚鈍,我和醫生反應了數次,但他仍希望我可以好好服用藥物。那像是一場被迫關機過後的大腦,我開始感到迷茫甚至做事情都需要思考、也會有延遲的感覺,在如此痛苦的困境下,我的憂鬱症又爆發了。
我跑去海邊的堤防,那是一個沒有風的深夜,我望著底下洶湧的海水,我想著如果跳下去就可以一勞永逸脫離這些痛苦,為什麼不能給自己一個任性的機會呢?我過去一直沒辦法好好替自己作主,我的每件事都被大人們左右,我的痛苦他們也只會覺得我是在逃避,如果那麼深愛我的家人都無法理解我的感受,那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我的朋友確實覺得我瘋了而拒絕和我來往,我身旁一個知心好友都沒有,我以為我考上了好學校、努力讓自己活出他人眼光理想的樣子、成為世俗眼光下的好人,可是這一切付出了好多代價,我有好多沒有說出口的傷不曉得該找誰傾吐、我有好多悲憤都不知曉何人能夠給我援手⋯⋯
但我始終沒有跳下去,回到宿舍的我立刻被人發現,我的朋友聯繫了我父母,他們打給了警察,我第一次被強制就醫。而那是我事隔幾個月又一次入住精神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