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從大城市來的一位女孩。在火車站見到她時,她正拖著一個大行李向我走來。俏麗短髮,畫著淡妝,穿著時髦,拉著行李袋的手還貼著藍紫色的彩繪長指甲。她是一位前輩演員介紹進劇組來實習的新人,職務是製片助理。
製片助理要做什麼?
小羽的媽媽是位劇場的製作人,想必小羽從小耳濡目染應該多多少少知道要做些什麼吧?剛進劇組的小羽充滿了好奇與興奮,製片辦公室裡人來人往,一會導演組進來影印最新的分鏡腳本;一會美術組進來與外聯制片商量置景位置。小羽向製作人報到後,便被安排坐在靠近門邊的位置,以便協助製片們,與來往辦公室處理事情的工作人員的需要。
而事情有大有小,也可大可小。當時在外地拍攝,全劇組人員都住在飯店,一位工作人員抱怨生活製片給他安排同住的人員體味重、睡覺呼聲大,生活作息不好,堅持要換房間;而一位演員經紀人已經換過一次房間了,還是說晚上睡覺時會看到不該看的好朋友,所以要求再換另一間房;而美術組不滿場地的製作預算少,而槓上製片主任一直不出場景設計圖;造型組則是在導演的默許下不停的買買買、試試試,要將主角打造的很有特色,但那些用不到的服飾卻也退還不了,超支的預算讓財務製片很是頭痛;一位資深演員老是睡過頭遲到,經紀人及助理又沒有跟組,所以只能由製片組的人每天凌晨連環morning call;後天要轉景的場地較偏僻,車程40分鐘,車輛製片正擠破腦袋在安排,如何在早上7點的通告前,用20幾輛車,調度200多人及早餐等物資到拍攝現場,而且還不能讓早到的人在那乾等、抱怨...。
雖然只是協助各製片們的工作,但才經歷了兩個禮拜,小羽已不像剛進組時那樣熱情了。製片辦公室她愛來不來,因為只要坐在那就有忙不完的事,還不如待在房間,別人眼不見為淨,她也樂得輕鬆。
“而且已經開機一個多禮拜了都還沒見到主演,也還沒到過拍攝現場,這是哪們子的工作啊?!”小羽摸著自己藍紫色的指甲貼片,既心疼又不滿的抱怨著。聽她說這組閃亮的指甲貼片可是進組前才特地去做的。“我每天晚上都要等發完通告才能休息,導演組的通告又那麼晚才給我,不能讓各組的人自己來辦公室拿嗎?”(以前沒有line、微信,通告要印出來發給各部門)小羽繼續說著她的“建言”,“製片組不是管理、監督劇組的部門嗎?怎麼都在處理一些瑣事,應該是要指揮他們、使喚他們呀!”
沒想到小羽的“建言”一出,隔天製作人就帶她到拍攝現場,這部電影的男主角是演歌雙棲的巨星,小羽眉飛色舞的打電話向家人報備終於要見到巨星了。
在拍攝現場,巨星正吊著威亞與反派對打,導演、攝影、武術指導...各組正專注投入的在拍攝中,搭配各樣的拳腳招式,與攻擊道具的爆破,小羽站在導演身後看得目不轉睛。幾個回合下來,導演終於滿意的喊“咔!”巨星卸下了身上的繩索,走來坐在了導演身邊,助理、梳化、服裝們輪番上前來替主演擦汗、補妝、整理衣服...,站在後面的小羽一時半會不知道該做什麼。導演見小羽有點手足無措的樣子,便開玩笑說,“要不妳來幫忙按摩肩膀,剛吊完鋼絲應該很痠痛。”巨星一聽笑笑的拒絕,沒想到小羽二話不說,當場將她愛護、視為她身分象徵的彩繪指甲貼片一片片拔斷。藍紫色的指甲碎片噠!噠!噠!…的落在地上,(不知道這畫面當時有沒有對導演和巨星造成心理陰影)。
那一天,小羽不只見到了巨星,還替他按摩了肩膀,或許她覺得她的任務達成了;又或是製片助理的工作真的不適合她大小姐的個性;又可能是製作人覺得她不適任,幾天後便聽說小羽回家了。
多年後,我偶而還是會想起那天——小羽當場將指甲一片片拔下的畫面,是有點好笑,有一種天真無知的傻勁,但不知為什麼,又有種為達目標不折手段的氣勢,說到底,製片組不也是為了達成每部戲的拍攝順利,而在過程中做出各種妥協、犧牲,這不也是一種逆反的氣勢。還記得領我進電影圈的師傅說過,“製片組首要做的是「服務」。”要先有服務的心,才能做好管理與監督!至於在巨星椅子下散落著的指甲碎片,掃一掃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