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he Blossoming of Dreams -- 跨域歷程記錄]
早上太陽探訪的天氣,下午又陰鬱起來,與友人午飯後剩餘時間,剛好來城市,決定再多蹓搭一些時候。往歷史博物館走去,欣賞梵谷畫展。
進場時間已近下午四點半,人朝還是很多,服務員傳來二樓有客訴?我上樓一探究竟。空調機一旁轟轟作聲,感覺室內空氣不太流通,有股窒息感,但應是個人體質緣故。看展觀眾幾乎佔滿了空間三分之二,有些展間要與人擦身才能通行。觀賞者層層包圍在畫作外,黏在一起繞著畫作,像「裙擺」的滾邊;大家的陰影高高低低,有部分激進些往前擠,有部分消極退去,很少部份會像我,佇在空間中心發楞,欣賞觀眾與畫作交織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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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快速通過瀏覽整個展場,一方面讓身體調整適應室內空調,同時留意有哪些想看的畫作。剛好通過一塊能賞畫的空隙,駐足在畫作左前方,不一會,感覺身體有股搖晃感,轉頭確定沒人推我,回頭看畫似有能量與我共鳴溝通。是視覺與心理統合產生的作用吧,幾年前欣賞羅丹彫刻名作《
地獄門》後有一種疲累感,是站在細緻浮雕前,專注每道立體線條,眼球神經元取得更多訊息,比觀賞一般平面畫作還要費力。「這幅畫我看過,但是同一張畫嗎?不記得樹下有人。」
Cypresses and Two Women 1889.06-1890.02
《柏樹與兩個人物》
他們說從畫作看出生命力,與我看到的能量,兩者並不衝突。若真要再細分,能量易變,更屬於當下;而生命力更展現在一段長期與持續時間中,維持一個不屈服於逆境的週期循環。能量這詞很玄妙,像我們講究的氣;近日讀到一本穿衣哲學,也與能量相關,有意無意地,我從畫中觀察感受它傳遞的能量。
離開上幅柏樹,轉到隔壁展間,遠遠一勾月彎吸引我。因人多,我沒刻意往哪方向移動,但也沒離開,就待站原處靜止,等周圍觀賞者移動決定我的位置。不管旁人怎麼走,我視線始終沒離開畫作,逐漸地,我由「裙擺」邊緣向畫作靠近。
Provence country road at night 1890.05
《普羅旺斯夜間的鄉間路》
因為站立位置不同,由各個角度,我看到梵谷以顏色轉譯了物體能量流動的方向。我曾透過繪畫友人頭髮,感受過這種方向性。那時我不知道怎麼畫複雜的頭髮,也不想只塗成平面塊狀,彼此喝茶持續動態聊天,友人因疾病戴著的是假髮,傳遞她堅強與個性中難得糊塗的灑脫,陣陣微風吹拂,是髮絲要去的方向,當下又歸屬於她,那髮在我看來,是友人克服病魔之後,彰顯存在的生命力。(
散記|花園裡的咖啡畫語)
回到梵谷…,首先吸引我的是稻草伸展的方向,隨後順著路面延伸,引至天空與旋轉的光暈,留連於浩瀚星空中。景物是靜止的,賞畫本身是靜止的;而時光不會因捕捉當下而暫停,隨著這捕捉這一瞬後的景物帶到下一秒,畫的筆觸不單指當下這一秒物體本身的語言。畫作整體所包含的個別方向與能量展現一種諧和,是景物本身存在的諧和成就了畫作構圖,還是畫家的手將它融合了它們之間的異同?我逗留於此,因它滿足我持續補捉的下一秒,欣賞那份一份契合。
Flower Vase with Thistles 1890.0616~0617
然後我見到《薊花》,梵谷以顏料厚厚壓出色塊與色塊之間起扶的線條,如早期教堂中的鑲鉛玻璃窗(stained glass window),展現靜物本身線條與塊面間的活潑性。只是背景中垂直與平行筆觸,呈現的靜止狀態,壓制了花葉間一份流動的能量趨減,花瓶線塊距離較先前畫作展現的稀疏,資料說明這是梵谷去世前一個月所作。
The Garden of the Asylum at Saint-Remy 1889.05
《聖雷米療養院的花園》
當我優先看完想看的作品後,回頭欣賞先前經過的幾幅畫作。我見到這幅畫中豐富的筆繪,梵谷收納了眼前所有景物,畫作中未加以額外詮釋,未加以方向排列或未改變任何物件,儘可能展現它們自己的樣子,像寬容地接納一切發生在眼前的色彩與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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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ew of Saintes-Maries-de-la-Mer 1888.0601~0603
《聖瑪莉德拉梅一景》
回到梵谷相對早期的畫作,照見近距離筆觸的能量,中間田間的農作物僅是輕壓,展現物件本身理性的存在。延伸至遠方建築與天空,還僅是存在的色塊,還尚未有其他附加的詮釋。
Interior of a Restaurant 1887.summer
《餐廳內》在這一幅
點描的物件中,欣賞顏色的組成,會是值得描摹的一幅混色技術練習。只是我見到椅子是椅子,桌巾是桌巾,它們各自擁有著顏色,還未攜具有豐富能量語言,當然這只是與梵谷後期畫作相對筆觸的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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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描法)
《Flowers in a blue vase》
這是展場中,我最欣賞的一幅畫,也或許這時參觀的人變少了,能自在地由各個角度慢慢觀察,欣賞更多細節與驚喜。梵谷的畫是立體的,就連這樣平凡的一幅靜物畫也是。畫作中同樣具有各種顏色能量的花朵,我看出黃色還是最能博得梵谷親睞。藉著光線的反射,我蹲低身子查驗顏料的厚度與方向,黃色的花在所有花中,有最多的質感,說最豐富的話;其次是白色的花;而藍色的花卻不及花瓶,同樣是藍,油畫顏料在光的反射下,藍花瓶質感與顏料色澤契合,稀薄與光滑、冰涼與纖緻。透過畫筆轉譯,花瓶放射的藍,不只以塊面,更在整幅畫中佔有領導地位,我見到有別於平時平面印刷畫中沒看到的梵谷。
《自畫像》
依同樣方式,我蹲下身子透過光的折射,欣賞畫中顏料反射的筆觸質感,看了左邊鬍子與藍領巾(衣服褶皺)中的秘密,一幅凝神的憂鬱調性面容,在藍色中穩定了下來。畢竟藍還是梵谷最自在的顏色?
《橄欖樹叢》
專心欣賞幾幅畫後,人越來越少了,此時看畫的觀眾會保持身體的距離,尊重個人賞畫空間,似乎換了一群不同背景的觀眾,彼此賞畫態度接近,讓在裡面的我感受不同。當然先前困擾我的空氣不流通問題也不存在了。
我在橄欖樹叢前自在來回觀賞。藍究竟是梵谷最細心的處裡,平滑的筆畫,乾淨澄澈的天空,縱使弧型筆畫方向各異仍透徹有緻;相較於天空,泥土與綠地部份筆觸方向,厚度不一顯更現雜亂。天空與地面呈現的衝突,突顯中間的樹叢,而賦予牠們展現出的曲度張力能量更強,成為畫面中搶眼又調和一切的主角。
最後我快速回頭瀏覽品味先前觀賞有心得的幾幅畫作,以及梵谷早期的素描畫,由這些習作中看他在畫作裡找自己,還是夢想驅使他透過反覆練習找到「它」。畫作呈現梵谷關鍵的十年繪畫生命,說著更悠長的一個人生歷練。我好奇是故事主導畫作,還是已存在的畫作中景緻,透過畫家轉譯?一段生涯,可以鍛鍊出我們各自詮釋事物的眼光與能力,我們不是梵谷,只能透過他的詮釋,去欣賞或發掘圍繞我們生命中更多的美奐,體驗與感受不同層次的美,洗滌與轉化內在,可能還無法接受的事實現況。這樣的能力,在我們每天生活中發生,透過各種方式,有聲與無聲地傳遞,等我們聽見。
我希望梵谷可以再畫久一些,然而如果靈魂曾遭遇壓制也經歷美好,確實且真切為他說出了該說的話,那麼藏在畫中的聲音,勢必會順著時光的流引出共鳴者,他的生命力將再次被掀起而復存。這麼說來,梵谷的離開與存在已不影響被聽見的具實,如此歷經不朽考驗又有何憾?
🎞️ 聽《 Vincent》原唱 Don Mclean (1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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