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矯正學校的少年們,幾乎背負著不少條判決,而在目前的社會中,罪很常和惡綁在一起,儘管已有許多影集或歌曲從多元角度在解構和理解,但罪惡感多半仍藏在這群少年們的內心深處。孩子們幾乎從小在家庭、學校、社會都面臨許多挫敗或創傷經驗,也造成許多不可逆的反彈和傷害,潛藏內心的罪惡和羞恥感,使他們看不見自己的好。
通常到了高年級國中青春期,刺蝟男孩開始長出自己的力量能掙脫束縛,長期在家庭校園得不到認同和肯定。於是開始勇敢逃學逃家找尋自己的價值,希望自己更有影響力。雖脫離學校教育系統,卻也不得不帶著實驗教育精神「學習生存」,甚至在他們口中還有區分成主修「社會組」和「經濟組」呢!
廟會幫派夜市KTV都有他們身影,當公廟或公司群組叫支援,二話不說衝第一,敢衝敢打才更容易被大哥同輩賞識。
或許是家庭物質的匱乏,曾遭受霸凌看不起,或開銷資金缺口大,在社會組感受到意氣被利用,於是非常積極用不同方式的賺錢,關在機房做詐欺、扮演檢察官領贓款、當車手收水、小姐經紀人、製毒賣毒、線上博奕代理代儲、出國詐欺樣樣都通。
每個正規教育的學生,學校放學了總是需要回家,他們卻有許多暫時的家,為的是想找到家應有的歸屬感。
就像白沙媽遶境一樣,他們各自走過街頭、陌生朋友家、寄養家庭、中介教育、安置機構、少年觀護所,最終我們有幸在矯正學校相遇,這裡雖不似北港朝天宮豐盛熱鬧,且每位收容學生入校前無不感到緊張抗拒,不過相同的是
他們重新感受到家的溫暖。
在接見室,雖在視覺上隔著一片壓克力板,而在聽覺上僅能聽見話筒的音訊,更只有30分鐘的時間,但也隔絕了外界的誘惑和紛擾,得以和家人有更好的關係界線和心理距離,是他們自述人生中少數和家人那麼貼近的時刻。
有時候我看著他們頻繁的接見,寫信修復關係,也在反思自己和家人雖沒有接見室的限制,但反而忘了珍惜和經營這段充滿愛的關係...嗯~提醒自己下班有空就打通電話回家吧!
一群帶著創傷長大的少年們,在矯正學校封閉的環境中日夜共處,不善溝通和處理情緒的男孩們,都很努力運用過去所學習到的方法求生存,有人戰有人逃有人順從有人像變色龍。一起遵循著讓自己有機會更「好過」的潛規則,那是套同儕認同的階級制度,也因著刑期入班時間的不同,班上的人來來去去,每個人都有機會爭取向上流動:
這樣的制度為不善溝通和抗拒接觸負面情緒,又想要過得有面子的陽剛大男孩們服務,同時也為剛入班還沒有安全歸屬感的同儕,有機會能爭取依附權勢者的機會,只要「爬」上好過階層就能使自己暫時享受到物質的富裕,和同儕的無條件尊重,同時也盡可能在人際互動中減少接觸自己或他人的負面情緒。
也因為過去改制前不少學生曾被歷代喬班大隻私下不當對待的人際經驗(歷史共業),使這些傷痛和憤怒情緒藏在心中隱忍,而未能撫平接受的狀況下,同儕自然容易在將來掌權時,繼續複製以違規壓迫方式對待同儕,也宣洩當初身為弱者內心的委屈和憤怒。
然而幾乎所有學生都渴望能暫時抽離班上,在輔導處時可以拿下同儕間角色的面具透透氣,就算看似好過的喬班也不例外!和在外一般學校不同的是,在晤談室中少年多半是主動說故事的人,我則專心的聆聽和回應,而不少被同儕認可的陽剛少年來到晤談室能滔滔不絕述說長期壓抑的情緒,或面對哀傷事件放聲大哭...
矯正學校改制後,老師更需要陪伴學生看見這套制度下所隱忍的傷痛,讓他們所有暫時扮演的階級角色都有機會說出來,接著想分享看看他們在階級和性別框架下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