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於2015年在《映畫手民》刊登)
當代德國電影成績,有目共睹。當代德國電影工作者,無論在社會議題上,包括移民、原東德人民的處境,還是對歷史的反思,例如反納粹、東西德問題、甚至對以往的德國電影,都有深入的探討和研究,令當代德國電影大放異彩,成績斐然。
首先簡介一下當代德國的背景。1982年法斯賓達(Rainer Werner Fassbinder)逝世,德國新電影結束、經濟全球化導致文化國界鬆動、全球進入文化消費時代、德國統一、冷戰結束、統一後德國東部的嚴重失業、移民的發言增加……
從以上可知,當代德國出現不少變化,從而令德國電影工作者更關注社會議題,拍攝與父輩有所不同的電影。德國電影工作者對其社會議題的關注和探討中,移民是其中一個重要議題。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就有大量土耳其裔人來到德國;在七八十年代或之前,西德電影鮮有底層移民面孔。即使個別導演拍了一些關於移民題材的作品,但他們除了寬容之外,更多是好奇和居高臨下的憐憫。
不過,到了二十一世紀,這些移民的後裔在文化身份仍有困惑,他們在德國社會上仍被歧視,而且淋浴在德國文化和繼承祖籍文化,以及在其身份之間產生矛盾,並有尋找家園的思考。其中,部份移民的後裔成為導演,為移民提供更多發言機會,這些導演關注個體的自我意識、移民的情結、與德國本土文化對話溝通等。
新題材︰移民與東德
眾移民導演中,法提阿金(Fatih Akın)是當中的代表人物。他是土耳其裔德國人,在他的電影裏,風格豐富、雅俗共賞,同時對移民命運的悲劇式審美,當中包括題材本身的悲劇,例如自身的劣根性,或者像《心靈廚房》(Soul Kitchen, 2009)喜劇反襯的悲劇,以一個希臘裔德國人的餐廳遭遇了嚴重財政危機、情感生活出現問題、受傷、與弟弟和另一名廚師發生衝突等為背景,以喜劇包裝,突出移民的辛酸。此外,法提阿金的電影帶有超越胸襟和批評視角,同時關注多國移民,使他有別以往的德國導演,不但成為移民導演的代表人物,更成為當代德國電影重要人材。
除了移民題材外,當代德國電影涉及東德題材的也不少,這些涉及東德題材的電影,包括對東德生活的懷念、東德社會主義實踐的失誤、東德人對新生活和社會變遷無所適從等,當中較重要的電影有《快樂的謊言》(Goodbye, Lenin!, 2003)、《遙遠的曙光》(或譯《曙光乍泄》,Lichter,2003)等。譬如《遙遠的曙光》,這部電影發生在德國與波蘭邊境,表達了德國統一十年後,東部邊境地區的艱難生存狀態,包括尋求新生活的偷渡者和外來打工者、原東德人的失業和謀生問題等,可見當代德國、尤其是東部地區所面對的困難,是一部反映東德問題的電影。
《白恤暴潮》︰反思納粹
此外,反思納粹也是當代德國電影主要題材,但與以前的有點不同,當代德國電影有重新審視納粹的方向,並避開直接評價納粹歷史,從不同個體的命運悲劇,側面控訴德國法西斯罪行;或者從當今歷史出發,記錄關於德國正常化的要求,甚至出現描繪納粹內部良知人士反法西斯的事蹟,力圖以客觀態度看待納粹政治行為,反思反納粹主義的問題。就以《白恤暴潮》(The Wave, 2008)為例,講述一名教師,在他的「獨裁統治」課堂上,進行一個獨裁實驗。他自己被置在至高無上的地位,學生們要絕對服從他,學生們最初只是玩樂的心態,但後來不知不覺地墮入實驗的深淵,不能自拔。從這部電影中的學生行為可見,集體興奮會引致思想和道德迷失,這就是法西斯的可怕與源頭。
當代德國電影創作者在題材上與其歷史環境有不少思考,同時他們對上一代的德國電影亦有反思,例如他們部份認為德國新電影的美學太沉重,對觀眾的理性質素要求過高,而且太多「自戀」味道。而《瑪麗布朗的婚姻》(The Marriage of Maria Braun, 1979)與《伯爾尼的奇迹》(The Miracle of Bern, 2003)的結尾之對比,除了對以往的電影進行反思外,更可視為繼承上一代電影的脈胳。
從以上可見,當代德國電影創作者對其自身的歷史、社會狀況有較多觀察和反思,並關注有關人士的生存狀態,反映當代德國的一面,同時對上一代的電影進行思考,從而令觀眾對社會、對一些弱勢社群有更多的關注,也令外國觀眾對當代德國有更多的理解。
關注社會,觀察人物
縱觀電影史,雖然當代德國電影好像沒有六十年代德國新電影,以及二十年代德國表現主義那麼受外界注目,或者沒有出現弗列兹.朗、法斯賓達等大師級人物;但當代德國電影成績仍然出眾,至少在議題上有更多的反思。不過,當代德國電影也有不足之處,相比德國表現主義和德國新電影,當代德國電影的美學、風格、拍攝手法等方面缺乏突破,而且影響力始終不及兩者,使得當代德國電影好像不及其父輩電影。當然,當代電影之創新不足問題不限於德國,世界各地都有。
雖然當代德國電影與上一代的好像比下去,但是在現今世界電影水平來說,仍然是高的,絕對不能忽視。除了水平高外,它對社會及人物的觀察與關注,值得別國電影工作者學習。畢竟,讓觀眾在觀看電影過程中,得著正面的訊息,以及對某事某人有更多感受和理解,可說是電影的重要作用。
當代德國電影值得觀看和學習。反觀現今香港電影,無論在題材、社會議題的反思甚少,創新度不足且題材經常重覆,即使出現一些以本土為題材的電影,但大多只集中在上環灣仔等幾個地區,或者停溜在獅子山下的陳腔濫調;更深入探討裡社會、文化歷史之港產片則缺乏。
在今日大是大非、高速變化的香港,需要出現一批新的港產片來回應社會,或許當代德國電影能提供一些借鑒,甚至像當年六十年初一群德國年青人般,宣佈舊電影已死,自己拍出新的電影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