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錯車也沒關係｜〈車廂末座的乍然凝眸〉的17則幕後花絮

2024/05/11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一名廿多歲的男子手持軍用刀械、如同披荊斬棘一般在列車上肆意砍殺，一連橫掃三個車廂、才因電車到站而棄械竄逃。

　　Eunice M.女士正是此次事件的首名被害者，當時她身上穿的那件白色休閒衫、自領口至下襬均劈裂成兩半，車窗倒影投映出車廂地板赤紅一片，而這幕殘忍的景象、全讓同一時間坐在第一節車廂相對位置的丈夫Ophir M.當場目擊……

──《聖羅罕市電車夜話》第4話〈車廂末座的乍然凝眸〉

（1）〈車廂末座的乍然凝眸〉所描寫的車座飄移景象，早年搭乘台北捷運紅、藍線時（綠、橘線不設末座），當真是十分吸睛的畫面。日後為因應乘客漸增，於車廂走道加設中央立柱，視野遭到成排線條阻隔，那樣的奇景也就不復可見了。

（2）小說第4話的原型出自希臘神話中、奧菲斯（Orpheus）與妻子尤麗狄斯（Eurydice）的愛情故事，主題是「悲劇」。悲劇的意涵在於、一個人終其一生得活在他人犯錯的陰影底下，毫無理由，只因命運挑中的人是你。

（3）奧菲斯與尤麗狄斯深情相愛，但尤麗狄斯不幸遭毒蛇咬噬身亡，哀慟的奧菲斯悲歌終日，決心闖入冥界（the underworld）救回愛妻。冥王受奧菲斯的痴情所打動，同意讓他帶走尤麗狄斯，唯一的條件是離開冥界之前，奧菲斯只能領著妻子的形影、沿幽暗的狹路前行，途中不得交談，也不能回首相見。然而奧菲斯終究壓抑不住愛念，在跨向光明只差最後一步時、轉身確認妻子是否跟上，就在這一秒、只見尤麗狄斯依戀地伸長了手，自他眼前直直沒入暗不見底的深淵……〈車廂末座的乍然凝眸〉有多處向此篇神話致敬的隱筆，留待讀者細細品味。

（4）小說刻意營造懸疑氣氛，唯各段情節均留有相應的提示，由隱晦逐漸明朗，相信眼尖的讀者一定有所察覺。在閱讀過小說、知道故事結局的前提下，採「二刷」模式再次回顧情節內容，將會帶來有如「解謎」般的另類樂趣。一刷賞心，二刷悅腦，兩種享受一次滿足，推薦讀者不妨嘗試。（先看小說）→【點此連結】

（5）季節感錯亂正是小說刻意的暗示。一開場寫主人翁Ophir M.在庭院徘徊，景色是楓葉轉紅的深秋。下一段寫主人翁徹夜未眠，背景是蟬鳴鼓噪的盛夏。再下一段寫Ophir M.深宵孤寂，想起日前岳父登門探望，時序是雪花紛飛的嚴冬。這三段自夜間經「整晚未闔眼」過渡到白天，再由「深夜趴臥床緣」銜接至晚上，看似一路順下，實則三段場景並非連續時空，一切全是Ophir M.時間感的錯謬。此類手法大約近似電影常用的「蒙太奇敘事」，關鍵在以季節的倒錯、暗示主人翁根本處於心智混亂的狀態。

（6）當小說寫到Ophir M.驚覺沒帶公事包下班，又寫他腳上穿著休閒的軟膠鞋、渾然不似一個「穿著正式的上班族」時，主人翁精神失常的事實，大概就已昭然若揭了。

（7）除了「季節錯亂」和「衣著顛倒」的主線提示之外，如小說開場寫Ophir M.思緒不清、走路跌跌撞撞的模樣，即是對他身心狀況的鋪陳；而染得夜色血紅的楓香，以及與妻子遇害時衣著同色的那道幻影，則可視為對小說結局的隱晦預告。

（8）就已知結局往前回溯，可知警察「虛應故事」的詭異、一點也不算詭異。由小說敘述可知主人翁多次前往「報案」、聲稱妻子「失蹤」，詳知內情的警方也只能懷著不勝其擾的為難，一下「如臨大敵」、一下「交頭接耳」，嘴裡說的淨是「知情」的安慰，臉上也是「知情」的神態自若，甚至觀看監視影像時、警員還不慎露了饀地旁白解說「當時，尊夫人是打算……」至於電車畫面自然非得黑屏不可，無論「監視系統故障」、或長官口中的「偵查不公開」，其實全是為了當時就坐在電車上、親眼目擊慘況的Ophir M.所編造的善意謊言。

（9）出於相同的善意，有關主人翁家中整潔得毫無生活感，乃至找不到自己和妻子的合照或字條的這件事，其實也完全不神祕。Ophir M.明顯失去生活自理的能力，此時在背後照顧他的、就是不時會聘僱「私人管家」替他打掃房子的岳父。人間存在許多默默不語的「神祕」，一旦揭曉、便知神祕底下埋藏的全是高貴的憐恤與悲憫。

（10）有人詢問作者，Ophir M.的岳父自身面臨喪女的悲慟，為何要對女婿頻頻說著「對不起」，老先生做錯什麼了嗎？作者淡淡表示，唯有一個人親歷莫大的傷痛，還能同理悲憐他人的傷痛，不願醜陋的怨懟扭曲自己的靈魂，此時我們才能見到人性真正的良善。可以說、這位留著斑白落腮鬍的老先生，是作者特意為世間獻上的一絲溫暖，也象徵人性荒蕪之際的一線救贖。

（11）那處位在青石古街盡頭、也是Ophir M.遇見占卜老婆婆的夜間市集，正是第3話〈吊環的謎樣視界〉裡、主人翁Kim W.不幸遇害的地點。

（12）Ophir M.沒回公司、卻搭上前往安德沃爾的電車，是因為潛意識裡接受了占卜老婆婆「（東西）在哪裡掉的，就在哪裡撿回來」的心理暗示。

（13）關於「安德沃爾線電車瘋狂殺人事件」，於第6話〈玻璃側窗的殘酷劇場〉裡將有接續的情節描寫。

（14）凶嫌左右手的數字刺青、理所當然是犯案之後紋上的，其目的在公開炫示「戰果」，踐踏生命、無視法律，實為令人髮指的極致惡意。或許有人會誤讀成凶嫌依照手背上的刺青進行「精算」式的謀殺，然而那樣的情節展開實在太神，相信作者有限的智商非但想不到、就算想到了也寫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