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創作】在我面前是什麼樣的你－第五章（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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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從德叔得知開發案一事後，楊沐便迫切想跟父親確認。畢竟這關係到眾人利益，他深知此事的嚴重性。

　　某晚楊廣提早回到家中，楊沐出來迎接父親，想藉這個機會跟他好好談談。

　　楊廣將手中大包小包、各式各樣包裝精美的禮品交給幫傭，看得出來他最近忙著接待來自各方的訪客。

　　「真難得會碰得到你。」

　　楊沐看著父親疲憊的身影，突然覺得整個人顯得老態不少。

　　「我到工廠去都看不到你的人影，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好好跟德叔學習如何打理工廠嗎？」

　　「我都有去，只是恰巧你沒看到我罷了。」楊沐的回應帶著不屑的語氣，這讓楊廣非常不高興。

　　「你若不想聽我的話，那就不要回來這個家了！為了你好，還被你用這種口氣對待！」

　　「為了我好？你憑什麼認為這樣做是為我好！」

　　楊沐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楊廣說「對他好」。這句話有如金箍咒一般，將他的自由和意志牢牢地限制住。

　　「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聽說了。」

　　「聽說什麼？」楊廣不解地問他。

　　「你意圖收購居民們的土地來擴建廠房一事。」

　　「那又如何？」

　　「啊？」楊沐無法理解楊廣的反應，對方那不在乎的回答，完全超出他的預料之外。事到如今騎虎難下，楊沐知道已經沒有退路，便決定將事情全盤托出。

　　「說是為了促進觀光，但一切只是為了圖利自己，你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罷了。」

　　「就職典禮時講的道貌岸然，說甚麼妥善運用在地特色讓這裡蓬勃發展，說穿了根本就是利用大家對你的支持，拿到權力後便可以為所欲為。直到今天還有支持者期待你能為鹿谷鎮帶來改變，現在看來真是諷刺。」楊沐毫不留情地批評，讓楊廣瞬間沉下臉。

　　「你懂什麼？你以為鹿谷鎮的重振不需付出代價嗎！我做的事，在別人的眼裡或許是為了自己，但若不像我做到如此程度，誰能改變現狀？像你整天只會空談理論，卻沒有實際作為的半吊子，沒資格批論我做的事。」

　　「我是半吊子沒錯，但我還是懂得尊重別人的意見。你這麼做有經過大家的同意嗎！你明知道這樣做鎮民們會反對，所以你才偷偷進行。」

　　「閉上你的嘴！我這麼做是為了誰？我要顧及這個家，也得為公司員工生計負責，光說些好聽話就可以養活那麼多人嗎？不要用你那短淺的目光去看待我所做的事。」楊廣憤怒地說著，他的怒罵聲在整個家中迴盪，那像是將過往的怨氣一股腦地釋放出來。

　　「看來我們的對話無法達成共識。」楊沐轉身離開，不想繼續談下去。

　　「為什麼這些年你對我決定的事都有意見？從高中畢業後，直到今日，你都刻意跟我作對！」

　　「還記得嗎？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這個家做這些，但我打從心裡覺得你很可笑，因為在我看來，你就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連媽臨終前，你都沒有時間來看她最後一面，你沒資格說你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這個家。」楊沐丟下這句話後頭也不回離開現場，留下楊廣一人佇立在那。

　　當天晚上楊沐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剛剛跟父親說的話，讓他心裡還是非常難受。楊沐離開房間時，楊廣的書房內傳來他正在跟別人說話的聲音。

　　「麻煩跟縣長轉告，請他別擔心，我不會造成他麻煩的。」

　　「兩年後他若要繼續競選連任，我這邊順利進行，到時這可是算在他的政績啊！」

　　「好…好…這幾天我會再過去拜訪。」話說完將電話掛上，他嘆了一口氣將手放在額頭上，楊廣的面容顯得非常疲憊。

　　楊沐查覺到楊廣似乎要離開書房，機警的躲在走廊轉角處。他離開後，趁勢躡手躡腳地進到房間。由於沒開主燈，只能順著檯燈的微弱光線走到辦公桌前。當楊沐視線落在書桌上的資料袋，封面上斗大字體寫著「鹿谷鎮土地開發草案」，好奇心使然讓他拿起了文件，其中一頁記述著土地收購名單竟出現某個悉的名字。

※

　　自從聽到何睿的用意後，李琳的心思便一直糾結在那晚。

　　「到底過去發生了什麼事？」

　　「他打算做些甚麼？」

　　「為何我會對他有股熟悉感？」

　　李琳就算想破了頭，還是沒辦法想起任何事情。

　　這天福伯突然來訪，李琳看到他的到訪，自然是不敢怠慢。

　　「抱歉…我沒注意到您來了。」

　　「沒關係，你父親在嗎？我有事想請教他。」

　　李琳清楚在這麼敏感的時機點，福伯會來田心園，不外乎就是為了土地開發案一事。

　　「您稍等一下，我去叫他。」李琳這陣子跟身邊的人達成共識，盡可能不要讓父親知道土地開發案這件事情。難得他的身體情形稍微好轉，此時若受到刺激，可能會對健康造成不好的影響。

　　李淵正悠閒在果園修剪多餘的枝葉，這時外面發生的事似乎與他無關般。

　　「爸。福伯過來了。」

　　李淵聽到這個消息，立即放下手邊的工具，看得出他對福伯的重視。當來到大廳，福伯正焦慮的來回踱步。

　　「你怎麼突然來了？」

　　「真佩服你還能那麼悠哉。」

　　「什麼意思？」李淵滿臉疑惑，他完全不清楚福伯此話的用意。

　　「你都沒留意到最近鎮上發生甚麼事嗎！這樣下去連你的民宿都岌岌可危啊！」

　　「我是真的不清楚你在說甚麼。」

　　看到李淵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福伯越說越氣。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我知道你跟楊廣的關係不錯，可是這件事你如果還支持他，那未免太離譜了！」

　　「到底是什麼事啊？」

　　「老兄啊！楊廣和縣府達成共識，並夥同建設公司收購鎮民的土地，之後我們的家園都要變成廠區了！」

　　「有這回事？」

　　「我已經從縣府城鄉發展局承辦人員那確定消息了！我先聲明啊！我可不會善罷甘休，無論如何都要他給個交代。」說完福伯就氣沖沖地離開了，可想而知他是打算去找楊廣討個說法。

　　何睿的意圖究竟是什麼？為何寧願讓自己置身險境，仍然堅持要去做這件事呢？李琳雖然擔心著何睿，但又想起跟他的約定，只能靜靜觀望事態的發展。

※

　　何睿在楊廣的辦公室，兩人面面相覷。雙方只是靜靜地看著彼此，氣氛顯得有些沉重。

　　「我想你也大概能猜到今天找你過來是為了甚麼，目前土地收購案似乎不太順利。我清楚這並非是件簡單的事，但我還是希望大家商討一下，看看有甚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楊廣十分清楚鹿谷鎮的居民對此事不會贊成，但若收購土地的預算增加，或許能夠說服居民另尋他處。

　　何睿當然明白楊廣擔心的事，在他過來這裡前，早在腦中推敲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鎮長。沒有接受的居民只是個案而已；只要我們開個令人無法拒絕的數字，這事應該就成定局了。」

　　「嗯…看來只能提高預算了。話說回來，今天黃副總怎麼沒有跟你一起過來？」

　　「他今天有場會議不得不出席，所以由我前來報告。關於資金的部分，我們上次草案提出的預算只是粗估的部分，上限遠遠不止於此。」何睿輕描淡寫地說著，仿佛證明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中，一切都會順利達成，不會有任何問題。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樂觀其成。別忘了，對當地人而言，他們都是從小到大生活在這裡，因此必須考量到他們的心情，給予最大程度的協助，這樣他們才願意配合。」

　　「好的，您交代的我一定會銘記在心。」從楊廣的嘴裡說出要考量居民的感受時，何睿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厭惡感，他打從心底看不起眼前的人。

　　「那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希望下次黃副總也能過來，有些事我想跟他當面討論。」

　　「好的，下回我請他過來跟您報告進度。」離去前何睿向楊廣遞上一個沉甸甸的紙袋。但沒想到這次卻被他婉拒了。

　　楊廣神情嚴肅地說道：「選舉快到了，很多事還是低調些吧。」

　　「您說的對。」何睿感到遺憾，一時間他覺得自己有些弄巧成拙。

　　就在這時，秘書匆匆忙忙地敲門進來，這冒失的舉動讓楊廣感到不悅。

　　「為何不敲門直接闖進來！沒看到我有客人嗎？」

　　「不好意思，我知道您正在會客，但有位先生非得跟您見上一面。」秘書一臉委屈地說著，看得出來她也是百般無奈。

　　福伯這時站在秘書身後，他的表情絕對不是來閒話家常，反倒像是興師問罪。

　　「真是稀奇！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楊廣看到福伯的神情，自然知道對方來者不善，自然不想搭理他。

　　「楊廣，你別太自以為是了！」福伯表情抽蓄激動地說著，他的態度顯然是要跟對方討個說法。

　　何睿當然知道福伯所為何來，他擔心事跡敗露，因此趁雙方在對質時趕緊離開。當何睿和福伯擦肩而過時，雙方的視線短暫接觸，他只是輕輕點頭後隨即離去。

　　楊廣曉得對方此行目的為何，因此禮貌上請對方先行入座。

　　福伯劈頭就問：「大家選你出來擔任鎮長，是要你替鎮民服務，不是讓你把鹿谷鎮變成自己的資產。」

　　聽到福伯的質疑，楊廣先是搖搖頭，再深深地嘆一口氣。

　　「唉…跟你們這些不識時務的人真的很難溝通…我真的不懂，一直守著祖先留給你們的土地到底有何意義，明明好好利用的話，不但價格可以翻倍，還能創造更多的發展；結果你們只會以維護傳統的說法自欺欺人，就是你們這些人阻礙鹿谷鎮的可能性。」

　　福伯怒瞪楊廣，但對方絲毫不為所動，反而接著說：「或許在你們看來，我是為了將工廠擴大才實行這個計劃，實際情形是因為我的計畫才能引進更多熱錢進來鹿谷鎮啊！你們每個人都自命清高，就是這樣鹿谷鎮才會衰亡；也就是這樣大家選我當鎮長而不是你！」

　　福伯聽到這段話鐵青著臉，他知道對方是為了激怒自己，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不可能一直被挨打還不還手。

　　「你說的沒錯，大家選擇由你來擔任鎮長。但這不代表沒有人可以制衡你。今天的重點是你沒有跟大家商量就一意孤行，你沒有把鎮上的人當一回事。憑什麼幫大家決定他們的未來，每個生活在這邊的人都有決定權才對。但你卻擅自替大家做主，這才是問題所在。」福伯要讓楊廣知道，鹿谷鎮並非由他一人說了算。

　　面對福伯的指控，讓楊廣十分不高興，他自知理虧；但對著他，就是不想示弱。

　　「你太天真了，就是鎮民們長久以來都跟你一樣食古不化，所以才必須由我來挺身而出。不管你如何看待這件事，我還是會徹底執行。更何況大家都能拿到一大筆錢有何不妥？」話一說完楊廣便請秘書送客，他已經受夠跟對方無法達成共識的對話。

　　「這就是我對你最不以為然的地方，以為任何事都能用錢打發。這事我絕對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福伯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辦公室。

　　「可悲啊！喪家之犬在那邊吠！」楊廣像是勝利者的姿態，對福伯冷嘲熱諷。

　　福伯對楊廣的蠻橫無禮感到非常生氣，一股怨氣無從發洩，他邊走邊罵。走到外面，他看到何睿站在門口，原本想快步離開裝作沒看見，沒想到何睿竟然主動靠了過來。

　　「看您的模樣，似乎跟楊鎮長談得不太愉快。」面對何睿的詢問，福伯對他保持著戒備，畢竟他還不清楚眼前的人居心何在。

　　「我有中止開發案的方法，但須借重您的力量。」何睿的提議，讓福伯停下腳步。

　　福伯對此半信半疑，事到如今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聽聽眼前這個人的主意。

　　「你要怎麼做？」

　　「我需要借用你在鹿谷鎮的號召力，這事才能達成。」

　　何睿開始一五一十地向福伯訴說著他的計畫，對方聽完後感到訝異，完全沒想到眼前這個人會做到這個程度。

　　「或許你的方法確實可以讓開發案中止，但我一直搞不懂你的目的。若開發案能夠順利進行，這才是你要的結果，不是嗎？」

　　「上次拜訪時我也說過了，我跟您一樣都是為了鹿谷鎮居民的權益，如果可以守護這塊土地，對我而言已經足夠了。」

　　福伯從何睿身上感受到他的覺悟，不知為何他逐漸被眼前這位年輕人說服。

　　「知道了，我會按你說的做。」

　　「拜託您了。」能得到福伯的支持對何睿而言，已將最後拼圖放在正確的位置，接下來的事就需靠他自己了。

※

　　時間很快進入到九月，再過幾天就是中秋了，每年這時期為鹿谷鎮旅遊旺季，白天看得到漫天飛舞的楓葉，晚上則有夜市和煙火，田心園自然也是忙得不可開交。何睿偶爾還是會利用空閒時間過來幫忙，李琳也沒提起關於開發案的事情。

　　直到中秋節前的某天，楊沐來到田心園時，碰巧遇到了何睿。

　　何睿看到他時也沒多想，只是輕輕點了頭，便從他身旁離開。

　　楊沐得知土地開發案後，便想跟何睿當面求證，他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方便說話嗎？」

　　楊沐說話的語氣帶些冷漠，他對何睿的觀感已不像昔日，在他眼裡認為對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利益而裝出的模樣。

　　「有事嗎？」

　　楊沐默默地從背包拿出一疊資料，何睿稍微瞄了一眼，隨即他的表情變得僵硬。

　　「你怎麼會有這些？」

　　「我怎麼取得這些資料，這不重要。你來鹿谷鎮就是為了將居民的土地賣給和昇建設，對吧？」

　　何睿沒預料到楊沐會知道這件事，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只能隨意的回覆對方。

　　「縣政府的確是要我過來負責復興鄉鎮的工作，建設公司也是我推薦給楊鎮長的，但選擇權在你父親身上，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沒錯！你確實沒有主導權。但這裡面記載的內容，我相信你應該很清楚。麻煩你唸出第十三頁畫紅圈土地持有人姓名嗎？」楊沐將資料攤開交給何睿。

　　何睿無法應答，因為那個人的名字就是「李淵」。

　　「你從一開始接近李琳就是為了這個吧！」

　　「我告訴你！你大概不清楚她爸的身體狀況，若是田心園被收購你知道對她們家是多麼大的打擊嗎？我剛開始還在想你這外地人為何會那麼熱心，原來你跟他們一樣，只是考量自己的利益。」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何睿不悅地回應。

　　「你說什麼？」

　　「我說過了，這都是你父親推動的，我只是負責執行的。現在你不去質問他卻責備我，這是不是本末倒置了啊？」

　　「而且我已經跟福伯達成共識了，這個土地開發案注定會無疾而終。」說完話何睿便拿出手機，螢幕裡電子報標題寫著「鹿谷鎮開發案導致在地居民不滿，鎮長跟承辦人員疑似私相授受！鎮民們共同發起聯署以反對抵制！」

　　「這是怎麼回事？是你投書給媒體的嗎？」

　　「你現在應該趕緊回公司，跟德叔好好討論接下來該如何應對吧！」

　　李琳聽到爭吵的聲音，來到了兩人面前，楊沐和何睿之間瀰漫一股不尋常的氛圍。

　　「你們怎麼了？」

　　楊沐沒有回應李琳，他掛念著楓味工廠的事，一句話都沒說便離開了田心園。

　　「發生什麼事了嗎？」李琳擔心地問道。

　　何睿低著頭看著剛剛楊沐留下的資料，他蹲下來撿起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紙張，緩緩地說：「中秋節那天晚上可以給我點時間嗎？我會將過去的事，全部告訴妳。」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