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洲、旭海,應該是瑯嶠最吸引我的兩處,很有世外桃源的祕境之感,我也希望它能一直維持著樸素的風光(相較於坑坑巴巴銅臭味太重的墾丁……)。
雖說是帶孩子健行爬山,但更多時候是為了自己。看著孩子成長,進入教育體制「學習」的階段,從過去啟發我的「兒童人權」,慢慢走至現在對環境與知識的思索,體悟到我自己成長過程中,所受到對「知」的偏食。雖然錯過了許多,但只要願意,總還來得及。
這次室友安排的南仁湖之行,由於是生態保育區,需事先申請,並配有導覽員。與其說是健行之旅,更貼切的說法是生態導覽之旅。對於我這種生態無知者,真的是相當需要。
當天剛好是琅嶠鷹季,在山腳下,也能遠遠地望見灰面鵟鷹在高空中盤旋。他們是遷徙的離散之鳥,人類的國境不在他們腳下。他們的邊境,是穹蒼。
旅程就從停車場錯把美麗芙蓉認成構樹開始。我還嚷嚷著:「唉呀,我都沒看過構樹開花啊,這裡也開太多了!」美麗的誤會,直到後來問了劉嚮導才謎底揭曉。而美麗芙蓉,跟山芙蓉又有些許差異,我這種非專家之人,真是無法分辨。
因為地域的緣故,南仁山裡的植物,多非平日可見。以前覺得文學家或哲學家的腦袋,都不知道那迴路是如何運轉的,電流如何飛奔交錯。現在則驚呼,這些動植物家,腦中的資料庫到底多龐大,記憶體是怎麼用的?
這裡的導覽聽完之後,小孩就頭也不回的自顧自往前衝了⋯⋯
我們不從性氣質、性取向、國族、膚色、性別、階級,去分類那些動植物。而是依著殼的花紋、螺旋、翅翼的光的折射、葉脈的走向、真葉假葉、枝葉的形態、果子的顏色、氣味,並博物學者之名,來歸納、分類、混雜。
是植物,卻冠了動物之名:咬人貓、咬人狗、蜘蛛抱蛋。跨界混雜與比喻。
而那些被冠之以人名的,也是世界博物學大爆炸後所留下的採集痕跡,比如說我們遇上了斯文豪氏大蝸牛。名字於是也成為歷史刻度的一痕,見證著這島與世界的纏繞互滲。
有時候則是璀璨與臭味併置,比如雞屎樹。
像走在一個生態缸裡,導覽員信手拈來都能對某個植物或動物頭頭是道。只是恆春的台語口音,我吃力地跟,只抓得到五六成。我訝異於生態的豐沛(當然是因為自己的無知),但在旅程結束後一點的時光裡,在閱讀《伊布奶奶的神奇種子》之際,才淡淡地想起,也許該站到另一邊探問著:有哪些是消滅不再復見的呢?
那些安安靜靜被死去的植物們。死去是那麼的無人知曉,只有植物園裡,有一批專家,正安安靜靜地搶救著各種尚存活的生命。生與死,都那麼寂靜嗎?那麼,吵吵鬧鬧的,又是什麼呢?
小花蔓澤蘭的屍體,一捆捆吊在樹上,以防再繼續瘋狂繁殖
是猴子們吧。回程的路上,山路靜寂,我走到前後都無人的時刻。身旁的深林處,傳出激烈的猴子爭吵聲,我很久沒有感到如此恐懼,只能埋頭繼續走,就怕猴子們誤以為我要闖入他們的領域而群起攻擊我。忍著腳痛,走到了入口處,有死裡逃生之感。
人在孤獨的時刻,思緒是最熱烈滾燙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