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史上的今天】5月16日 中國文化大革命50週年

今年是中國的文化大革命五十週年，一般認為文革的起點，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在1966年5月16日發出的《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通知》（通稱為「五・一六通知」）。文革這種歷史性、而且歷時長達十年的大事件，想也知道對中國的文學產生了極大的影響。所以今天，應該也算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很重要的一天。

文革最直接的影響，就是中國在1970年代末開始、延續到80年代「傷痕文學」、「反思文學」、「尋根文學」等一系列文學思潮。傷痕文學被視為中國文學的重要轉折，意義之一在於面對文革苦難所造成的真實傷害，也可以說為政治／政權服務、文藝從屬於政治的教條枷鎖較從前鬆脫。我們今天看到的中國當代文學傑作、重要作家，都是從這個背景下成長起來的；李銳、阿城、史鐵生、王朔、王安憶、余華、莫言、韓少功、蘇童、賈平凹、閻連科等小說家都背負著自身的文革經歷，並在文革過後的十年之間嶄露頭角。

題材涉及文革的小說作品自然多不勝數，包括2015年得到雨果獎的科幻小說《三體》都和文革有關。稍完整的書單可參考「100部文革小說——為了忘卻的集體記憶」，但這份書單雖已列舉一百本書，仍有不少重要作品及作家未含括在內，例如王小波的《黃金時代》。

前幾天的5月13日正是王小波生日，而他最推崇的哲學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羅素生日也就在5月18日，因此以下略談王小波。他的經歷和前面所舉出的作家有些不同，王小波並非「科班」出身，雖然自80年代開始寫作、並兩度得到台灣的聯合報中篇小說首獎，他的小說作品在中國文壇仍不被重視，反而是雜文先得到關注；在他於1997年驟逝後引爆了「王小波現象」，但評論焦點仍偏重在他所提倡的自由主義思想。他的〈大學四年级〉、〈黑鐵公寓〉、〈黑鐵時代〉系列可能是華文世界最早書寫網路虛擬實境的小說作品；張大春評王小波《青銅時代》這部假歷史為名的三篇長篇小說曾說：「使用滑稽突梯甚至荒腔走板的謔笑，讓看似明明失真不實的故事打造一個（像唐代一樣遙遠的）國度……它非但不會被以任何形式介入的權力縮減以至令人失憶，反倒展示了書寫活動的自由。在這個層次上，王小波這位被大陸文壇人士稱作『文壇外高手』的小說家，恐怕也是中國現、當代小說史上的第一人。」可惜這位天才小說家在四十五歲時就像他筆下的舅舅一樣，得了心臟病死了。

文革開始這一天作為文學史上重要的一天，宅編我本來是不敢寫的。歷史的評價不會是泡在福馬林裡的標本，而是由持續閱讀的活生生的人的血肉所創生出來的，關於文革的文學作品和文化大革命本身，都還要經受歷史的檢驗。以下節錄王小波小說〈似水流年〉（收於《黃金時代》）的末尾，代為本文之結：

「我還知道很多更悲慘的事——在我看來，人生最大的悲哀，在於受愚弄。這些悲慘的故事還寫得完嗎？

線條說：就憑你這平凡、沒長性、已經謝頂的腦袋瓜，還想在其它方面給人類提供一點什麼智慧嗎？假如你寫了礦院的黑土之來歷，別人就會知道它是屎，不會吃進嘴裡，這不是一點切實的貢獻嗎？難道你不該感謝上帝賜給了你一點語言才能，使你能夠寫出一點真實，而不完全是傻屄話嗎？

如果決定這樣去寫似水流年，倒不患沒得寫，只怕寫不過來。這需要一支博大精深的史筆，或者很多支筆。我上哪兒找這麼一支筆？上哪兒去找這麼多人？就算找到了很多同伴，我也必須全身心投入，在衰老之下死亡之前不停地寫。這樣我就有機會在上天所賜的衰老之刑面前，挺起腰桿，證明我是個好樣的，但要作這個決定，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封面圖片：Jornny Liu @filikr （CC by 2.0）

撰文：陳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