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文本】當國民黨人感到「會輸」的絕望

文 / 周偉航

「我大概知道民國38年的國民黨是什麼感覺了。」

上週去鄉下探訪立委選情，中午用餐時，某位藍軍基層舊識看到我，主動靠過來說了上面那句話。四十來歲的他，客語非常流利，一直是藍軍在地的大樁腳。

「之前聽民進黨的人講說現在的國民黨就像快輸掉大陸的國民黨，我還不信。但是現在我也想走了。」

換柱成功時，他和同派系政客們的確曾有過一絲希望。朱立倫會跑地方，選舉資源有下來，立委選舉開始動。但選了一段時間，總有怪怪的感覺。他仔細觀察，才發現「這次大家根本不是在選舉，只是有個樣子而已。」

這不太好理解，因為外頭到處都是國民黨的布條和廣告。他坐下來，仔細談他的在地觀察。

攝影 / 張國耀

就算是在他的地盤，這種藍軍鐵票區，朱立倫的選情也炒不熱。因為民眾都會看報紙、電視，知道這次狀況不妙。如果總統選不上，那這些選民和小樁腳態度就不一樣了。

「過去大家從來不覺得總統大選國民黨會輸。」

2008年和2012年，他們信心滿滿，覺得鐵定會贏，後來當然是贏了。就算是輸了的2000和2004，他們在投票前，也認為鐵定會贏。這種「鐵定感」讓基層選舉組織的整合沒有任何問題，大家都齊心一志的走向投票的那一天。

「但是這次大家覺得幫國民黨弄那麼多，選後可能都是一場空，說不定還得罪之後的總統。那何必做？」

因為這種「會輸」的絕望感，地方政壇表面平靜，私下暗潮洶湧。有些派系已經明著倒戈，和仍留在國民黨的人激烈撕殺。像苗栗就出現「你砍我的約聘人員，我就不收你那邊的垃圾」的對戰僵局。

「很多人在傳說這次如果幫國民黨灑錢，被抓到，會被判特別重。」

地方上耳語一堆，都說某某人已暗中叛逃，或是按下重兵和資金，不願意「投資」在這場不被看好的戰役中。一方面是想保存實力，另一方面，則是希望透過「良好的犯後態度」，在選後和綠色執政者重建關係。

「現在這邊財政狀況那麼差，以後在中央沒關係，大家怎麼混？」

不願意站出來的樁腳越來越多，就算站出來的，看起來也像是演戲，私下根本沒在「動」。選情空前冷淡，雖然滿街都是國民黨的旗子和布條，但那也是黨部最後的掙扎。

「他們（黨工）也是該做的做一做，至少裝一個樣子。大家都在裝。上面下來看到有旗子、也有人，誰知道實際上沒在動？有在動的，說不定也像我一樣，都是到處探聽，沒有在選。」

說完，他套上繡著自己名字的黑紅色國民黨外套，說要去「走一走」了。他走出店門，戴上安全帽，在道別的同時，指著店門口對面「支持蔡英文就是支持瘦肉精美豬」的布條，用客家話說：「這有麻刁用？」（意指「這有什麼鳥用」）搖搖頭，嘆口氣，發車離開了。

攝影 / 張國耀

我相信這種狀況不是發生在一人一地，而是種普遍的現象。這位地方上的朋友或許認為這是他的大發現，但早有許多跡象顯示，國民黨的類似麻煩，正在台灣各地快速複製。這種「台灣國民黨」本土票的崩解，才是對國民黨最致命的打擊。國民黨過去透過金錢綁住這些人，如今他們看不到未來的「錢景」，這就足以讓他們轉頭離去。

國民兩黨在投票前最後幾週，都集結重兵衝刺中北部選區，特別是從新北板橋往南直到苗栗、台中的帶狀地區。這些選區長期被國民黨掌握，也被視為「鐵票區」，甚或被譏為「民主聖地」。

不過「民主聖地」現在開始動搖了。都市盛行的民調在這邊準確度不高，鄉里之間口耳相傳的「勢」，遠比報表上的％數來得重要。「總統很可能選不上」的說法，不只會衝擊到投票意願，更會強烈影響地方的政治版圖變動。

當民進黨開始放話於某地是「五五波」，又在某鐵藍縣市有機會搶下「驚天一席」時，過去一向不信會翻盤的地方人士，也開始議論紛紛，這「勢」就出現變化了。

這是台北人不懂的選舉。

攝影 / 宋小海

當台北人沉迷於臉書，執著於網路媒體下面的留言區時，台灣還有許多「市場」，許多「公園」，許多傳統的溝通網絡存在。國民黨為了爭搶網路言論，投注許多心力在網軍時，似乎忘記了他們過去之所以能維持政權的這些「傳統言論平台」。

在網路上講「國民黨會倒」，其實意義不大，因為用網路的本來就多是反國民黨的年輕人。不過，一旦塞滿不看路阿婆的市場開始講「國民黨這次會倒」，公園佔領長椅的老頭也開始講「國民黨這次會倒」，水晶餃麵攤裡身穿國民黨外套的大叔也走過來攀著你的肩講「國民黨會倒」，你就知道，事情似乎有點大條。

民進黨在這些地區，其實沒做什麼，一樣鳥鳥的。國民黨的「勢」，從中央到地方，都是被自己人活活搞掉。不自我檢討，光是罵民進黨，真的沒什麼用。只可惜，時間所剩無多，要改變，可能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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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蔡宜蒨

封面圖片攝影：張國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