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組紅沙發的中間擺放著一張橢圓白桌,她們倆坐在其中一座,我單獨坐在對面…自從跟A知道我跟O的關係與之前不同後,氣氛微妙地轉變…
A沒有特別驚訝,反倒是興奮(坐直了身體,像小學生準備上喜歡的課那樣);雖然跟O變得親密,但聚會的互動依然不變,我們還是分享自己的日常整理,傾聽對方,跟以前一樣。今天聚會A有種母雞護小雞的感覺,畢竟我給人的感覺較理性,A擔心O會被我帶著走,被影響。
若從旁邊看,A那天像是實習中的伴侶諮商師,問句很直接、積極,不加修飾但立意良善,我確認她沒有勉強做這件事(她很樂意);但偶爾陷入O轉向A說:「他有時候會…」,這種「我在現場但被用第三人稱討論」的奇特感受,我饒有趣味地看著她們正大光明地對我密室共謀,一個想法漸漸浮現…今天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深夜遇見自己
A在聚會中常扮演著協調、輔助的腳色,在讀書會剛成立的期間我一直覺得她是很好的偕同領導者,今天也是一樣;她問我一個很好的問題:「對於過去你有很多想法,但關於未來呢?」我想,這個關係的轉變是真誠的開始,以後都會試著去實踐─真誠面對感受,包括接受自己的感受、慾望、想法(不論合理或被允許);這是今年期望的方向。
我喜歡A所說,每次來都是整理,不同,但一直進行著;一種需要專注力、凝聚精神的歷程。隨著厚外套改穿輕風衣,我注意到自己的整理越來越穩固,像在內心逐漸劃分出一塊區域,放置著前一段感情、逃避人生意義、失落…,但我可以看見四周的其它存在:對深夜遇見自己持續的喜悅,咖啡讀書會的興奮,文字的趣味感,未來的期待…
內在的大象
在我的整理中,「孤獨」反覆出現,不知道為什麼在心中的直覺印象是一把椅子;在上一段感情抽離之際,一度佈滿衝動想把這種「空」填滿,太難受了;對我來說,這把椅子曾坐著的人如今離開了,我想要找一個人來替代;但忽然閃過一個想法─如果這椅子其實不是用來坐的呢?會不會它就是一個物體,單純地存在?
它其實是一個擺置,那種在博物館看見與椅子有87%像的藝術品,你會下意識認為可以坐,或應該在上面放個什麼…
往回憶上流追尋孤獨…替代役獨自住在宿舍…等待當兵前去台東漫遊…大學第一次外宿…這些時日反而是我最有創造力,行動力與自由的時刻;如果那些日子我沒有去感受孤獨以及伴隨而來的自由,就不會有今天的模樣。而孤獨在我心中的象徵─這張椅子,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既使有時我對它伴隨而來的自由難以忍受。
存在主義認為人是追逐自由地孤獨卻又渴望與人聯繫的矛盾混合體;但如果因害怕孤獨而交出自由是一種「出賣」自己的行為;在小說《當尼采哭泣》﹝備註1﹞中對於害怕自由的描寫令我印象深刻…
「…當我抓住了我的自由的時候,我驚慌失措。在恍惚之中,我試圖背叛自由。我把馬銜﹝備註1﹞提供出來,先是給貝莎,然後是伊娃。我張開我的嘴跟她們說,『拜託,拜託,用韁繩來控制我吧。把這個塞進我的嘴巴。我不想要自由自在。』事實是,我被自由給嚇壞了。」
自由伴隨而來的是責任,一種自己決定的權利,也是恐懼。
我們只能接受恐懼在心裡的份量,像是承受打擊後離開居住的城市去渡假,給自己沉澱的餘裕,或許未來在某些片刻可以拿回選擇的權利;時至今日,陸續將記憶的片段逐一擺放在角落,包含關係裡的愛與成長,隔一段距離來看,像一幅多晴時陰的風景。
備註:
1. 馬銜:馬轡,是為了駕馭馬、牛等牲口而套在馬頸上的器具,一般由嚼子和韁繩組成(引自維基)。生活中充滿著讓人替你決定自由的情境…像是幫你決定明天再喝一杯咖啡(第二杯半價喔!要不要先寄杯…);信用卡自動扣款…,自己很容易在早餐店拿好蛋餅和厚片,精神還在恍惚之際,老闆娘補上一句:「帥哥要不要喝飲料!」…又亂點了一杯從沒喝完的紅茶…
2. 當尼采哭泣:存在主義大師歐文‧亞隆描寫關於尼采的一部小說,穿插著歐洲剛萌芽心理治療的年代…年輕的佛洛依德…自由奔放的俄國女子莎樂美…從書中可約略得知尼采的人際關係不是很順遂,講話很固執,非常理性,沒有女朋友,來到現代應該是那種期末當掉一半以上的學生,然後教學評鑑被打很低但其實很有才華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