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寫的第2回合:小草小孩採訪小草大人

2020/02/14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這篇是去年11月底,自學生們採訪小草創辦人林怡如的記錄。因為隔得有點太久了,我先前情提要一下──
在採寫的第0回合中,旻跟草皮提議想要採訪小草大人(指在「小草旅人共學團」工作的大人)。本來想要採訪三個人,但後來基於現實因素考量(包括是不是喬得出那麼多時間,以及他們真的寫得出採訪稿來嗎XD)最後決定先採訪小草的創辦人林怡如。他們在提議採訪對象時,我問:「為什麼會想要採訪小草大人呢?」
旻說:「他們如果只是因為『有興趣』所以做這件事,那實在太困難了!我覺得應該有除了興趣以外的東西在支撐。我很想知道那是什麼!」
這是他們當初的採訪動機。

訪談問題產生的過程

有採訪動機,但是,訪談的問題是怎麼產生的呢?當然要事先準備。如果沒有事先準備,到時候問的問題讓受訪者搖頭,讓人家覺得浪費時間,那就很不好意思了。所以在訪談之前,我再三提醒,要先做功課,「人家特別花時間來給我們訪問,我們可不能浪費別人的時間。」
約訪的那天到了,我跟同學們提前一個半小時先見面,討論訪談問題。我問他們,你們有先做功課嗎?他們說沒有,「可是我們知道要問什麼。」
我說是嗎?說來聽聽。然後他們就七嘴八舌的說起來了──
  • 「小草大人剛開始只有三個人,後來有一段時間快到二十人,現在人又縮減。為什麼會變多跟變少?」
  • 「對於小草大人的離開,你有什麼心情?要如何培訓新的小草大人?」
  • 「小草剛開始像安親班,放學後先寫功課、再吃點心、然後去附近的公園。是怎轉變成現在的形式,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改變?」
  • 「小草到現在大概七年。是什麼支撐你們繼續下去?都沒有想過要放棄嗎?」
  • 「有沒有遇過很討厭的小孩?該怎麼處理?」
  • 「在小草很久的小孩,身上有一種小草味。有沒有感覺到這件事?」
  • 「為什麼可以對小孩那麼好?」
以上是他們的提問。我很驚訝他們說自己沒有做功課,但竟然可以問出這麼有深度的問題。而我所準備的提問,相對就顯得平板,而且沒那麼有趣──比如:
  • 「請問小草做多久了?最初的形式?過程中的轉變?」
  • 「小草的文章提到『共學理念』,請問這個理念是怎麼產生出來的?」
  • 「目前的小草是怎麼規劃課程的?為什做這樣的安排?」
  • 「在小草之前,你做過哪些工作?你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開始做小草? 」
但我再仔細往下想,其實這幾個男孩對小草的瞭解,本來就比我多上許多。他們每個人都是小草的小孩,每個人在小草的年資至少都五年起跳。而我對小草的了解,只能從小草大人寫過的文章中去認識,在這次的訪談之前,我甚至未曾與怡如好好的聊天過。
對照我與男孩們的提問,我是先從「小草提供的資訊」去發問,而男孩們則是從他們自己的「小草經驗」去提問。這兩組問題的不同在,我的問題可以幫忙讀者對小草有基礎的了解,而男孩們的問題則是可以深入到小草大人的心情與感受,這已經不只是基礎了解而是深入了解了。
一個好的訪談,如果目的是寫出一篇「完整」的訪談文章,基本上應該是兩者都要有。但坦白說這得花上「夠長」的時間,而我們預定的訪談時間只有 1.5 個小時左右。所以我想,在這個課堂的訪問時間,應該是讓男孩們去問自己最想問的問題(因為就算之後想寫完整的訪談問文章,那些基礎資訊也可以用其他的方式來補)。後來,我請他們再多丟一些問題,然後整理這些問題的順序(哪個問題先問比較好?哪個問題可以擺在後面?),最後,決定每個問題的提問者與記錄者。
大家丟了不少問題,但胡一直沒有提問。最後準備要收攏整理問題時,我問胡:「你要不要提個問題?」胡一直說想不到想不到。但在不曉得第幾個「想不到」之後,胡突然說:「我想到了。」
以下是他們的提問,與記錄順序──
  1. 旻:你一開始是在人本(人本教育基金會)工作。為什麼要離開人本,自己出來做小草?(瞇記錄)
  2. 逸:小草到現在大概七年,是什麼支撐你們繼續下去?(逸記錄)
  3. 旻:在小草很久的小孩,身上有一種小草味。你有沒有感覺到這件事?你覺得為什麼會這樣?新小孩跟舊小孩之間有什麼差別?(旻記錄)
  4. 草皮:小草剛開始像安親班,放學後先寫功課、再吃點心、然後去附近的公園。現在則是常常去爬山,還有自主活動。是怎樣轉變成現在的形式?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改變?(胡記錄)
  5. 草皮:對於小草大人的離開,你有什麼心情?要如何培訓新的小草大人?(草皮記錄)
  6. 胡:如果不做小草,會做什麼?(旻記錄)

我們想很久喔,你不要回答得太簡短

準備好問題後,大家等著怡如來。那是中午時間,我們在小樹一邊討論著訪談問題,一邊吃著午餐。下午一點半,怡如來了。
怡如一進來,旻馬上站起前去迎接:「你好你好,請問是林怡如小姐嗎?」草皮也跟著演,把怡如請進大家準備給她的位置。怡如一邊笑著一邊看著這些男孩搞笑,他們明明很熟。
我簡單說明了今天訪談進行的流程。我說,題目都是他們自己準備的,也安排好了提問與記錄的順序,「今天雖然是正式的訪談,但也是採寫練習,所以到時候可能要請你等他們一下,給他們一些時間做記錄。」怡如說好的,她明白。「那我們就準備開始囉!」我說。
很有意思的是,當我說完這句,我正要提示旻提問,這時草皮很自然的接過主持的工作,對怡如說:
「你就自然回答就好。這些問題是我們剛剛想的,我們想很久很久喔,你不要回答得太簡短。」我聽完這句忍不住想笑,因為在準備問題時我一直提醒他們,問題要問得讓人可以往下說,而不是回答是或不是,對或不對就沒有了。看來這小子有把我的話放在心裡。
草皮說完後,接著請旻發問。我不得不說,這些男孩一旦進入訪談的狀態後,就變得很認真。他們很認真的提問,很認真的聽,也很會追問。而我也從他們的提問中對怡如有更多的認識,或是更正了原本不是那麼正確的認識。
穿白襯衫戴領巾為本次的受訪者林怡如。另外四位男孩為採訪者。
比如第一題,旻問怡如為什麼要離開人本?怡如說,她沒有「離開」人本,因為她不算是人本的正職員工,她只是在人本當過活動員,寒暑假帶梯隊。然後草皮說到「小草以前像安親班……」怡如馬上說我們哪有像安親班?草皮說因為以前一開始都要先寫功課啊!怡如說有嗎有規定一定要寫功課嗎?不寫也可以啊。我覺得這段對話很有趣,看來他們對同一個問題的認知有落差,剛好藉此理清彼此的看法。
然後關於追問,有一段很有意思──
旻提了一個問題:「在小草很久的小孩,身上有一種小草味。你有沒有感覺到這件事?」怡如回答完之後,胡補問了一個問題:「那有沒有待了很久,但沒有小草味的人?」
怡:「你說的沒有小草味,是什麼意思?」
胡:「就是待了很久,但還是不太敢表達意見。有沒有這樣的例外?」
怡如還在思考的時候,草皮插話:「那應該就是爸媽沒有改變的。」
怡:「我想或許那些小孩內在有改變,只是表面不敢表現出來。」
胡:「有沒有對你來說,往不太好的方向發展的小孩?」
怡:「哈哈比如說嗆別人嗎?有啊。有遇到小孩會欺負小草大人的狀況。我會提醒他們要尊重每個人。」
胡:「那有沒有大人被你感化的?」
怡:「我覺得『感化』這個詞用得有點重。『影響』比較中性。」
坦白說,如果細細的將整個訪談過程整理起來,應該會是一篇「能夠認識小草」的文章。不過,在這個採寫課我想做的是,讓男孩們呈現他們自己的記錄,我想要看看如果是他們自己來寫,究竟會是什麼樣子?所以在採訪結束後,我們在隔天又進行了一次課堂。這次,我請大家直接在課堂上寫記錄。
採訪當天大家都以各自習慣的方式,做了一些速記,旻和逸是訪談的當下直接記關鍵字;胡是訪談結束後以回憶的方式,描述重點內容;草皮則是用語音記錄的方式。
我請他們依著自己的記錄,儘量還原受訪者的當時的說法,或採訪時當下的狀態。「然後,你也可以加進你自己對訪談過程的觀察,以及你個人的感覺,不過……」我說,「哪個部分是怡如說的,哪個部分又是你自己說的,要讓讀者能夠分辨。」
我提了一些整理記錄的方式後,他們就開始整理了。這次到底會整理出什麼樣訪談記錄?我們下回揭曉。

(照片提供:小樹的家繪本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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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瞇
廖瞇
廖瞇,認為生命中所有經歷都影響著創作。大學讀了七年,分別是工業產品設計系與新聞系。畢業後賴以為生的工作一直與文字有關。2013年移居台東鹿野,繼續用文字過著生活,養活自己。著有詩集《沒用的東西》、長篇散文《滌這個不正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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