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構泛統與統促的現狀與未來 part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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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開的文債,除了戰略學必須慢慢弄以外,還有幾個短的。原本是這樣想,但看了最近的新聞,還有網路上主要針對黨國結構的敘述,呃……
決定了,趕快把這個沒人寫過的東西先排程進去,越慢就會越多人栽進去。這個主題非常大,濃縮後依然至少三五篇,數萬字跑不掉,筆者儘量秉持科普的原則,想辦法把東西儘量寫的簡單但不失其複雜度,同時附註一些最近例子可以思考。沒打算投稿,也沒打算要讓媒體轉載,麻煩不要再讓小弟莫名其妙被開個專欄。

統促黨是一個現象,而他們秉持的概念其實非常單線化,這類思想絕對不是少數,在國內佔有的比例相當高,只是程度輕重而已,而且跟學歷有正相關,越是被國內教育影響越重的,就越相信自己的智識高絕不會受騙,以及認同自己對於歷史路徑的正確。
白話文就是,書讀越多越不懂,年紀越大應該越清楚世界的複雜,卻反其道而行堅信這世界只有單一道路,其他的都是陰謀。
好了,怎樣解構這個現象?統促畢竟是台灣與中國連帶關係下的產物,如果要從西伐利亞體系開始,這恐怕是一整本磚頭書的重量,所以讓我們跳到百年前的東亞,從大清帝國解體開始。我們必須先把當時的狀況釐清,才能明白整個統促勢力的前世今生,你才可以明白怎樣去解構與反擊,而不是像追著城市中起火的軌跡,忙著滅火而忘了抓縱火犯。
大清,正確說法應該是滿蒙聯合帝國的崩解,帶來了一個巨大的政治真空,政治真空一定會被填補,只是何年何月。至於為何會崩解,這又得要把歷史往前推一百年,讓我們暫時回到工業革命後的世界
工業化的世界,不僅僅是生產工具的變革,戰爭的面貌跟著改變,隨之產生的就是農業社會的秩序崩潰與重組。自古以來一個不變的道理,帶領軍隊的君王,戰勝後就得分發戰利品,最直接的是物質性的,另一種則是權力的提升,所以征服者的宮廷往往是由軍組織直接替代,新的權力階級就會產生。
但是,工業化戰爭已經不是單純的人力,沒有工業化的國家必定處在下風,那該怎麼辦?只有跟著加入工業化的行列才可以。工業化戰爭不再是君王與他雇傭軍的戰爭,前線的大量義務役士兵,與後方全力產能打開的工廠,以及協調資本配置的金融體系,都有同樣的功勞。所以,立憲君主制度、議會制度的出現,本質上就是統治權力下放中產階級的過程,全民普選是為了要回報前線衝鋒陷陣的士兵。
說穿了,就是一種Give and Take的關係,純然的暴力與叢林法則,在人類進入文明世界後就不存在。但在工業化的世界,出現了傳統秩序的漸進式變化,而在工業後進國中則是快速崩解,所以現在所稱的「左派」會在那時候出現,是為了要彌補秩序的真空,試圖提出新的社會秩序,同時也為了補償那些因為工業化失敗落入悲慘境界的民眾。
我們把這些整合起來,就是決定未來百年的世界帝國,剩下的因素只有一個,「工業產能」,誰能擁有最大量的工業能量,和平時產出最多最便宜的商品,戰爭時製造出最多最優質的軍火,就可以取得世界霸主的地位。我們事後諸葛的來看,在現今一百年到一百五十年左右,就可以確定今天的帝國就是美國。
但在一百年前的世界,美國還是一塊沒有火力全開的新世界,世界秩序的中心依然在倫敦,挑戰者是德國。除此以外的世界,只有距離文明的中心遠近之差,左派不承認這種過程,認為秩序的輸出就是殖民主義,這在本質上是正確的,但卻沒有抓住現實中人類對生活改善的期望。
沒有工業化的世界,就是依靠人力的蠻荒,左派的存在必須在民主制度與工業化社會中,做為一個工業社會的修正力量,平衡右派對於效率的盲從。只是在一百年前的世界,這種平衡相當的無力,主要原因有幾個,依照順序來是這樣。
  • 君主與貴族的統治技術到達瓶頸,那個時候還沒有電腦,數千萬平民的統治必須依靠大量的官僚,一個千萬人的帝國,已經不可能由幾百個貴族構成政治系統,當你越把權力下放,就代表要吸納更多的人進入統治階級。
  • 下層階級進入上層階級的速度太快,工業化的進度太難掌握,國強民富的關鍵不是國王的英明與貴族的知人善用,越來越依靠中產階級跟官僚的自動自發,促成這些人為國盡力的理由,絕對不只有錢而已,民族國家的存在有其合理性。
  • 就戰略學來說,古老的戰爭仰賴的是貴族義務跟有限度的爭鬥,平民作為被統治的一方,只要乖乖的服從統治者就好。而工業化後的民族國家戰爭,無可避免的把大量智力水準低於中位數的平民納入,而且為了支持戰爭,就得要給予平民政治權力。
  • 膨大的組織無法被節制,鐵路與動員體制,代表每一個國家面對的和平都很脆弱。動員最少需要兩周,一個沒有動員的國家面對已經完成百萬大軍動員進犯,還沒把後備軍組織好,國土就淪陷一半以上。而且由於歐陸的工業化程度太高,導致沒有多少可以放棄的戰略空間可以迴旋。
為了講到這麼多?因為,東亞的大清體制,在英國為主的歐洲列強面前不堪一擊,大清最終還是為了帝國的存續,選擇跟西方列強合作,在工業化強國的保護下,維持滿人那最後的一絲榮光。但這一丁點的光榮,在甲午年間完全毀滅,日本透過內戰等殘酷的過程,搭上了脫亞入歐的列車。
在大清帝國崩潰前夕,日本已經接手了東亞的代理人地位,只要看大清最後幾年,每個列強介入的活動都有日本,就能清楚歐洲諸國基本上是認同日本的做法,也承認日本在東亞的角色。大清為何在一場戰爭就失去了代理人地位?這其實也跟英俄兩國的爭霸有關聯。
日本並不是單純的列強代理人,國內至少有三種以上的路線在爭執,大致上可以分為亞洲主義(泛亞主義),主張亞洲諸國合作,合力抵禦西方的入侵,在中國這邊的最有名支持者,就是我們偉大的國父 孫文(需要空一格)。還有支持日本應該要取代大清成為新的東亞帝國,驅逐西方勢力,取代為新的朝貢體系中心,這一派的儒學者最多。另一派則認為要完全遵從英國的指導,加入西方體系。
毫不意外,最後的結果是脫亞入歐的路線獲勝,但麻煩的點就在於,大清帝國解體後的世界,已經又產生了很大的變化。最大的變化大致上有三個要記清楚。
  1. 美國的興起,一九一一年前後,美國擺脫南北內戰的損害,國力急速提升,工業產能暴增,強大到開始對外輸出美國的意識形態。
  2. 蘇維埃的前身出現,雖然此時列寧還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全世界都沒人認為這些空口白言的極左派能幹嘛,但強國的情報單位已經把這些人納入他們的口袋名單中。
  3. 日本正式加入西方列強的行列,但本質上還留有傳統的遺緒,並沒有血腥清算泛亞跟朝貢體系的擁護者,這將在日後造成麻煩。
好了,說了一堆好像沒講到主題的,是因為大清解體後,出現了幾個重大問題要解決。
  1. 南方滿人遭到血腥屠殺,滿人不可能忘記仇恨,日後的滿州國注定不可能跟南方談判。
  2. 政治真空由袁世凱填補,但他的作法無助於現實,反倒產生最惡劣的後果。
滿州國的好懂,袁世凱的問題在於,他比提攜他的李鴻章更能夠理解這個世界秩序的樣貌,也很清楚怎樣在大國中游移取利,在中華民國成立的頭幾年,袁世凱在每一個與外國衝突的過程中,無一不想拖美國下水,因為只有美國會有興趣壓制日本,實施東亞的門羅主義,唯有如此才能拖住已經成為西方代理人的日本。
這很慘的一點在於,清帝國崩潰後的東亞,已經不可能逆轉回帝國了,袁世凱的北洋還可以對北方進行有效控制,在北洋之外的省分已經跟獨立勢力沒兩樣,只有名義上遵從一個北京政府。這種狀態跟鄂圖曼帝國的伊斯坦堡控制不了開羅跟英法談判一樣,實際上已經是分裂,而袁世凱還是保有著維持國家不分裂的打算。
此時的孫文,幾乎身敗名裂,在世界上連號人物都不算,只剩下亞洲主義的一些日本人,跟國民黨元老的支持。袁世凱的努力的確有效果,中華民國至少名義上是統一的,某種程度上也會聽從北京的節制,只要袁世凱願意做出某種程度的妥協,應當還是可以讓中華民國保有長江黃河流域的疆域,以及東北的滿州,僅有新疆西藏外蒙等區域會脫離。可惜的是,他不願意,所以導致實力跟願景無法匹配,又沒辦法讓理想主義過剩的美國,進入東亞取代英國的地位。
不過,一次大戰把列強洗牌了,這在歐洲跟東亞都產生了很大的震撼,把原本脆弱平衡的秩序打破,出現了大量投機份子。
在歐洲,王權正式破滅,中產階級全面接班,但是大戰的慘烈,使得戰勝國跟戰敗國都不滿,民族主義的火焰還再燃燒。另一個後遺症,就是為了讓俄國脫離戰場,德國把列寧送回搞破壞,讓俄羅斯成為蘇維埃的禁臠。
正常的左派,是想像一個資本家願意付出更多貴族義務的世界,平民的待遇可以得到更多提升,而自己處在知識份子的高位,想修正這個秩序而不是要毀滅它。但列寧的思想更進一步,把俄羅斯壓榨到流血淚的程度,也要對外輸出世界革命,不能把左派思想跟列寧這幫神經病區分出來,就沒有資格說自己可以代表右派。
對東亞來說,袁世凱最終失去了他所期望的,稱帝絕對不可能在西方列強反對下推行,換言之他被出賣了。繼承他的北洋軍閥們,段祺瑞還算是走在他前老闆的路上,但步履維艱,他發現面臨到各方的夾擊。日本的壓力就不用說,為了維持中華民國的門面,他不能在滿州等問題上妥協,就算實質上全世界都承認滿州是日本依照條約去合法建設與獲利的。
蘇維埃對世界輸出革命,在一次大戰後,很快的在老牌工業國家中被全面殲滅,從英國到戰敗的德國,共產黨的武裝活動沒有一個成事,反倒引發知識份子到平民百姓的普遍仇恨。只有在巴爾幹這種舊秩序崩壞的地方,可以找到一些支持者,不過這些人日後多的是打著共產名號的民族主義分子,跟列寧想的相差極大。
唯有往東方輸出的道路是通順的,繼承俄羅斯的蘇維埃政權,以犧牲農民為代價,把整個國家變成工廠,大批武器跟原物料換的資金書送出去。在東亞這邊,馮玉祥的西北軍成為中介所,北京政權的殘餘認同了蘇維埃的合作,一直到廣州的孫文,都是世界革命的一環。
國民黨(終於進入主題),並沒有比較偉大,在此時只是全世界看不上眼的失敗團體,不僅不成氣候,內部還有路線之爭。這其實也是日本造成的,同盟會原本就是一大堆亞洲主義的日本人參與的團體,辛亥革命的成功,背後沒有這些為泛亞理想犧牲的日本武士,根本無從談起。但英日體系的建立,讓日本取得遠東的代理人地位後,泛亞主義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連在國內選舉都失敗。
得不到日本支持的國民黨,產生了嚴重的路線之爭。大體上來說可以這樣講,領導者孫文本來就是堅定的泛亞支持者,但走到了山窮水盡之後,只能接受聯俄容共的提案,不然沒有金援跟軍事顧問,廣州政權連山賊都當不起。但原本的同盟會就是一批泛亞的右派所組成,最知名的就是革命元勛胡漢民,此時願意接受蘇維埃進入國民黨體系的,主要有兩個左派人物,一個就是汪兆銘(汪精衛),不過他本人比較像是孫文信徒,隨著孫文改變路線就跟著改,並不意外。另一個人可能大家都很意外,此人就是偉大的蔣公介石(左派?你在開玩笑?)。
與其說左派,不如說是親日的國民黨元老,跟新進的年輕黨員之爭,秉持有奶就是娘,掌握軍隊就有權力的原則,蔣介石轉向左派,接納蘇維埃對國民黨的控制,其實是不足為奇的,黃埔軍校的成立,以及蔣介石可以擔任校長的實例,都夠說明他得到蘇維埃的信任,但蔣介石本人的黑幫背景與性格,會決定他日後的各種投機行為。
要注意的是,一次大戰後歐洲對遠東就幾乎沒有多少干涉了,僅剩下代理人日本忠實的執行條約,此時的沿海省份只要有進入到條約體系,例如香港跟各地租界,資本主義的發展就會特別蓬勃,成為一條條大肥羊。想要在遠東區域爭霸,就得要跟這些豪紳買辦打交道,而在租界維持地下秩序的,就是源遠流長的黑幫組織。
在孫文死後的中華民國局勢,大致上可以這樣說,反共的北京到東北政權,親蘇的西北軍與廣州政府,以及各種支持聯省自治、區域獨立的勢力,交錯縱橫在這個被稱為遠東的區域。在日後對遠東造成最大影響的,主要有三個人需要記得。
  1. 創造中華民族的梁啟超,雖是為了維持國家與天朝體系的折衷方案,但日後變成了神主牌,直到今天都拆不掉(地下有知應該會從墳墓裡爬出來罵)。
  2. 汪兆銘(汪精衛),他堅持孫文身後的左派容共路線,直到發現共產黨的本色是破壞與劫持,轉而回到泛亞主義,也就是孫文大半輩子所追求的理想,直到日本帝國的崩壞。
  3. 蔣介石,本質是一個多少講道義的江湖投機份子,先是與汪兆銘合作把國民黨元老鬥垮,之後跟汪兆銘因為對共產黨的態度,在寧漢分裂後鬥垮汪,回到泛亞的路線,同時得到上海黑幫與商人的全力支持(這點會在幾十年內成為關鍵)。原本只是為了打擊日本的共產北伐,最後變成了為了中國民族主義的偉大行動,與東北軍有浪漫個性的張學良結盟,形成最大的政治勢力。
今天統促在台灣的出現,會走到今天,函請各位可以靜心回顧歷史,不要先入為主的設定好壞,我們會慢慢發現,要清除台灣內部的毒瘤,沒想像中難,但也沒那麼簡單,只要你搞清楚方向,不要再那邊對現實世界的運作產生幻想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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