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肆)

2019/02/28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有感情 就會一生一世嗎?又再惋惜有用嘛?

搞好手續,我哋行返出報案大堂。我見到Chloe企咗喺度,對眼有啲腫,好明顯喊咗唔少;佢見到我,衝過嚟攬住我。
「我好掛住你呀!」Chloe攬住我講,講完又眼紅紅想喊。
「我咪喺度囉,冇事喇傻妹。」我錫咗佢額頭一啖。

仍然係Day 3,西朝鮮人民共和國圖們市看守所。
我嘅bucket list上面又少一樣嘢。
一個境外記者喺大陸採訪被扣留,我隱約覺得,我好快就可以攞啲甚麼人權獎,甚至諾貝爾和平獎;出返嚟造定飲衫都差唔多喇。
如果仲有命出得返嚟的話。
「馮先生,你是韓國廣告公司的部長,也是他們的貿易代表;」喺我面前呢位我已經分唔到係邊個單位嘅阿sir,一邊反覆咁睇我啲身份證明文件一邊講。「那你為甚麼要拍我們這裏的照片?」
OMG,第九十八次。喺過去嘅幾個鐘,佢已經問咗我不下N次同一個問題。
「這位長官,我再說一遍,」我仍然保持禮貌同客氣;鬼咩,真係嫌命長、好想攞諾貝爾和平獎呀?!「我當時只是無意識隨手拍照,覺得建築物很特別,沒有其他意思。」
原本我想同佢講「你打一句問一句我都係咁答」,但係一諗到呢度係中國我就吞返呢句說話 — 我真係怕佢哋會「落實執行」。
「我是相信的;可是,你拍照的時間和地點,也著實太敏感了點……」阿sir好明顯唔係好識處理呢單嘢。「看來,你還得在這裏多待一點時間,我要跟領導報告。」
「那……那……要待多久?」睇嚟,我呢條都係「坐館」命,坐云世界各國差館。「我的朋友,他們有來嗎?」
「最快也得扣留到明天,」阿sir公佈呢個壞消息。「你的朋友還在門外,我會叫他們不用再等你。」
阿sir起身,指一指辦公室另一邊嘅梳化,然後同我講:「你就在這裏休息一吓吧,這裏有水你可以喝;晚一點再給你拿點吃的。」然後佢出咗去,反鎖咗我喺房裏面。
還好,佢冇掟我落臭格。呢度雖然係間辦公室,但係話晒都有梳化有暖氣有飲有食;佢哋對我都算客氣咯。
唔知初雪同東元而家點呢?

Day 4,早上七點。
門外,有幾個人行過嘅腳步聲將我嘈醒,我望一望手表:七點正。我諗,啲行人聲應該係佢哋換班。
我慢慢坐起身,飲咗啖水,然後食埋琴晚食剩嗰個菜肉飽當早餐。
過咗大約十五分鐘,琴日嗰個阿sir同另一個官階更高嘅阿sir入咗嚟。
「還好嗎?」佢問我,我點頭。「來這裏坐!」
我如言坐咗喺檯嘅另一邊、佢哋對面。比較高級嗰個一邊睇我嘅身份證明文件、一邊打量我。
「香港人……韓國廣告公司代表……」佢自言自語。然後,佢問阿sir:「他拍了多少?」
「我們很快就阻止了拍攝,應該不多吧。」阿sir答佢。
「唔……」高級阿sir仍然喺沉思中。幾分鐘後,佢對阿sir講:「把膠卷(即菲林)充公、叫他寫悔過書,然後放了他。」阿sir唯唯諾諾。
「我說香港人,」高級阿sir同我講。「這裏是中國,不是香港。在旅遊區,你怎拍照是你的自由;可是,離開了旅遊區,你就給我規矩點、老實的待著!」
「你命生得好,是香港人,我們可不想惹上麻煩,光是報告也得寫幾份;」佢繼續。「否則的話,我可以依法行政拘留你十五天,也不可能有這麼好的地方給你待著。現在你給我乖乖的寫悔過書,寫完就可以離開,以後可別再犯!否則,我會讓你嘗嘗真正的看守所!」
我講咗聲「謝謝」,然後佢就施施然出咗去。
「你走運了!」阿sir同我講。「快點寫吧!」
走運嘅我如言喺張印有「圖門市看守所」抬頭嘅信紙上面寫咗封「悔過書」,然後連同相機入面嘅菲林交俾阿sir;還好,卷菲林啱啱換,冇乜幾多張相。
阿sir帶我返出門口,臨閂門前佢同我講:「別再回來了!」
我出冊喇!
當我定一定神、望緊周圍嘅環境嗰陣,我見到初雪同東元。
「哥哥!」初雪撲埋嚟攬住我。「你冇事吖嘛?」
我唔知係shell shock定太攰,攬住佢之後,喺佢耳邊講咗句:「小美,我冇事。」
「小美?」初雪個樣好疑惑。我唔想答佢,於是擰頭。
「初雪知道佢哋七點會換班、於是六點鐘就話要嚟等你;」東元笑一笑。「佢擔心咗你一晚呀!」
我望住懷中嘅初雪,有啲感動,有啲心疼;我喺佢額頭上錫咗一啖。
「我哋喺附近嘅酒店落咗腳,不如返去先傾啦!」東元提議,我點頭。
大約五分鐘嘅車程,我哋返到酒店。
「由於事出突然,我昨天晚上通知了老總。」東元轉台講國語。「他叫你回來以後,不論是甚麼時間,先給他打個電話報平安。」
「老總,我出咗嚟喇。」電話接通,我同老總講。「唔好意思要你擔心。」
「一切安好嘛?」老總問我。「有冇受傷?」
「冇事,一切安好,佢哋對我好規矩。」我答佢。「只係寫咗封悔過書同沒收咗一筒菲林。」
「相嘅嘢可以搵機會再影過,最緊要人冇事。」老總答我。「辛苦咗一晚,今日休息吓啦!叫東元帶你去長白山行吓、輕鬆吓。天池嘅風景真係唔錯㗎!」
「初雪妹妹,」我收線後同初雪講。「我哋上白頭山浸溫泉咯!」佢大力點頭。

幾個鐘後,長白山北坡某溫泉旅館。
我冇溫度計,但係體感話我聽,呢度可能有零下十幾度。落車之後,我哋都飛奔入室內。
東元幫我辦好入住手續後,同我講:「你們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再來接你們。」然後就走咗。
我同初雪去餐廳食咗個豐富嘅韓式brunch;可能踎完一晚監零舍肚餓,我今日都食咗唔少。飯後,我哋返咗上房休息。東元喺旅遊業方面,的確有啲計;房間嘅質素非常高,仲有可以容納兩三個人嘅私家風呂;睇嚟真係可以好好休息一吓。
我趁初雪睇緊電視,入咗沖涼房剃鬚。然後,我將頭先趁櫃台唔留意、順手牽羊拎返嚟嘅𠝹刀攞出嚟、啪斷其中三格、將佢收喺牛仔褲嘅火機袋入面。跟住,我喺鏡前面,用手仔細檢查頸上面大動脈嘅位置,定好位後,我用指甲喺上面一搣、留低咗一個大約1cm嘅記號。
我絕無自殺嘅意思,但係經過一晚看守所嘅經歷之後,我有所領悟:我可以落喺中國公安手上,同樣亦都可以落喺北韓執法部門嘅手上。落喺中國手上,我深信我老總會想辦法救我;總之,錢可以解決嘅問題就唔係問題。但如果落喺北韓人民保安部手上,我諗,呢個會係我最後解脫嘅方法。
因為,如果我俾佢哋知道我有美國護照的話,北韓嘅集中營、漫長嘅政治籌碼生涯,並唔係我所願意面對嘅事情,亦唔係我所能承受嘅事情。
搞掂咗呢啲「善終服務」之後,我心情豁然開朗。於是,我決定嚟個溫泉浴,洗滌一吓心靈。
浸咗一陣,有人拍門,係初雪。
「我可以入嚟嘛?」佢問我。
「可以。」你入嚟做乜鬼?
然後,我見到全身赤裸嘅佢,慢慢行咗入嚟,然後坐咗落嚟風呂入面。
「我想陪你浸溫泉。」佢有少少面紅;我點頭。你都坐咗落嚟咯,唔通我叫你起身出返去咩。
「呢度比澡堂舒服得多喇!」佢適應緊啲水溫,不斷將水往自己身上潑。
望住佢美好嘅身軀,我嘅男性反應越嚟越強烈。喺水裏面無遮無掩,我有啲尷尬,只好懶不經意咁用手遮住。我覺得自己好似啲AV男優扮緊草食男咁,明明扯晒旗,都仲要搵手遮住扮晒含乜答答欲拒還迎咁……
佢適應咗水溫之後,坐咗喺我身邊。然後,佢輕輕用手按摩我頸背同膊頭。
「辛苦咗一晚,我幫你按摩一吓吖!」佢同我講。
過咗一陣,佢轉到我身前,慢慢將溫泉水輕輕潑上我心口。由於我正面咁對住佢嘅胸部,我嘅反應已經完全「進入狀態」。好明顯,佢都發覺到;因為佢嘅身體已經接觸到我嘅「硬物」。
「你真係唔想同我親熱?」佢喺我耳邊好曖昧咁講、仲輕輕錫咗一啖。
「我唔想喺一個買賣嘅前題之下,同你親熱……」我答佢。但我自己知自己事,只要佢再堅持落去,我係完全冇辦法抗拒 — 我食肉唔食草㗎。
「你係第一個咁樣同我講㗎……」佢停咗手,然後笑得好燦爛。「明白喇。」然後,佢坐咗喺我身邊、伏喺我膊頭。
浸完溫泉,初雪繼續睇電視,我就落咗去樓下幫佢買零食、擺低返把𠝹刀,順便冷靜一吓頭腦。
返上去之後,佢食住零食、繼續睇佢嘅電視;我就欣賞佢食零食個樣。唔知點解,我好鍾意睇住佢食嘢,特別係當佢講咗俾我聽,佢飢荒嘅經歷之後。佢食嘢嗰陣,流露住一種「幸福」嘅表情同感覺,我好鍾意呢種感覺。
「你好鍾意睇電視劇㗎?」我問佢。
「係呀!我好鍾意南方嘅電視劇㗎!」佢滿面笑容咁答我。「我好鍾意學佢哋嘅對話。佢哋嘅生活好幸福呀!啲愛情故事又好感人,好好睇呀!」
既然係咁,我都無謂踢爆,韓劇其實吹水唔抹嘴;佢哋拍親都係啲唔可能發生嘅事情。佢睇得開心就得,做人無謂事事都咁清醒。
「你之前冇睇過南韓嘅電視劇?」我明知故問。
「嘻嘻,講個秘密你聽吖!」佢古古惑惑咁笑。「其實兩年前,我試過喺同村嘅朋友屋企,睇咗兩三分鐘嘅南方電視劇錄影帶。」
「淨係兩三分鐘?」我再問。
「哦;」佢點頭。「爸爸叫我唔好睇㗎,話好危險,俾人告發要坐監㗎……但係我又忍唔住好奇喎!嘻嘻!」
「哥哥呀,」佢停咗食嘢,望住我。「你剛才叫嗰個……小美……小美係邊個呀?你嘅戀人?」
「唔……」我點頭。「以前嘅戀人,最近分開咗。」
「你可唔可以講你哋嘅故事俾我聽呀?」佢問我。
其實當我叫錯佢嗰陣,我已經預咗佢會咁問;女人嘅嘢,有時候又唔係真係咁難估。於是我將我同Chloe嘅故事,慢慢咁講俾佢聽。其實,呢幾年我一直都唔鍾意同朋友講我哋嘅事;除咗知情或者見過Chloe嘅朋友之外,我甚少提及我哋嘅事。
我都唔知點解我會同初雪講;可能,因為大家萍水相逢,兩三個星期後大家都唔會再見面。所以,我對佢冇乜誡心?我都唔知。
初雪對我哋嘅故事好有興趣,聽得好入神;聽到最後,佢眼濕濕咁望住我。
「如果你同小美姐姐可以繼續喺埋一齊、白頭到老就好喇……」佢好感慨。
「世事豈能盡如人意……」我答佢。「或者,我哋嘅緣份,就只能夠行到呢一步啩……」
「如果我嘅初戀,都可以咁感人就好喇……」佢一邊諗一邊講咗呢句。
「慢慢嚟啦,你總會遇到你心愛嘅人,」我答佢。「總有一日,你會遇到你獨一無二嘅初戀,帶俾你美麗嘅回憶。」佢點頭。
我心裏面嗰句係:點都好,我希望你將來遇到嘅,係平淡但細水長流嘅戀愛;我希望你嘅愛人,可以同你長相廝守。
我希望,我自己都可以。
忘掉愛過的她 當初的喜帖金箔印著那位她
裱起婚紗照那道牆及一切美麗舊年華 明日同步拆下
忘掉有過的家 小餐枱沙發雪櫃及兩份紅茶
溫馨的光境不過借出 到期拿回嗎
終須會時辰到 別怕
請放下手裏那鎖匙 好嘛
(待續)
本故事人物及情節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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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dium 累積超過一百萬 claps 嘅廣東話作者。小說 《當首爾仍是叫漢城的那些年》系列、《北角演義》、《初雪》、《中環遊戲》作者。https://medium.com/@herrfung 、 https://t.me/ifpu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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