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廣東話〉::或者藝術X或者革命::｜在在專欄

我細書果陣時，教中文個老師，咬牙切齒咁樣講日本仔侵略中國，但係佢就從來冇批評過英國侵略同埋統治香港。殖民地統治底下，喺我讀果間學校，英文係學習主要語言，絕大部份科目都用英文學習。唔單止係咁，我地開學校早會重要唱英國國歌：上帝保佑女王。當年就算唔識分析都知道要用英文上堂，要唱 God Save the Queen 都係因為香港係英國殖民地。當然慢慢先至學識語言同埋權力嘅關係。

之後去澳洲讀大學。佢地當年都係唱 God Save the Queen。澳洲係白人同埋英文嘅世界。係澳洲見到甚至認識咗一啲原著民，讀咗一啲關於佢地嘅歷史，佢地俾白人殘害，佢地嘅土地俾白人侵佔，婦女俾白人強姦… 白人用有天花菌的被毯令到佢地惹到天花，啲原住民完全冇抵抗力，死咗唔知幾多人。白人更加夾硬將原住民嘅仔女同佢地同父母分離，俾一啲由教會主辦嘅機構同埋營舍托管教養，果啲細路要學英文基督教聖經同埋白人嘅文化！呢啲細路大咗之後只會講英文，更加冇咗佢地原本嘅文化。

當然當年澳洲嘅原住民有零星反抗，佢地話唔要 assimilation（同化），要 integration（融入），佢地開始有爭取原住民擁有祖先領地嘅權利運動。原住民爭取各種權利嘅運動，美國嘅原住民更加積極。再放眼果陣時亞洲非洲已經進行咗二三十年，而且唔少地方成為咗獨立國家。不過好多前英國殖民地獨立之後，英文繼續成為官方語文。印度、巴基斯坦、馬來西亞、肯亞、烏干達、尼日利亞… 殖民地時代英國人係統治者，英文係統治者嘅語言，要係殖民地社會力爭上游飛黃騰達，無論做生意做英國人嘅買辦你都要識英文，識講英文，識寫英文，你就可以揾到錢同埋掌握權力。係香港呢個英國殖民地亦都係一樣，你要係英國殖民地呢個制度往上爬，基本上要識英文學好英文。所以當年許多父母，或者佢地係中國大陸逃落嚟香港，又或者佢地唔鍾意中國大陸嘅制度，都想佢地啲仔女讀英文學校（即係個啲所有科目，除咗中文，都要用英文教，英文學嘅學校！）當然呢啲教育，我地叫佢做殖民地教育、奴化教育！

七十年代初我地攪中文運動要求中文成為法定語文：果陣時好多政府文件冇中譯，法律條文都用英文，政府通知告示，間中有翻譯，但係都以英文為準。一啲老人家要去郵局寄野返大陸救濟親戚都要填張英文表格講清楚郵寄物品係乜野。

中文運動當然係一個有關權力概運動。記得中文運動當年吸引咗好多中學生参加：有啲英文中學嘅校長就叫中文老師係早會度講，叫啲學生千祈唔好参加。

而果陣時有個義大利年青女記者，我已經唔記得佢個名，但佢果張報纸好有名，叫做 Lotta Continua 繼續鬬爭，係份幾激進嘅報紙。個女記者問我：「你地爭取中文法定，爭取嘅係唔係普通話？」我話唔係，我地係要講廣東話。佢跟住問：「咁你地係唔係要攪香港獨立？或者廣東省獨立？」佢咁問我覺得有小小奇怪。當然我地反英反對英殖民主義，實在好明顯，不過香港獨立冇深刻咁考慮過。香港唔似得新加坡，有馬來西亞要踢佢出馬來西亞聯邦。中國唔會踢走香港。兼且對我地嚟講，香港係中國革命嘅飛彈發射台。

中文運動唔算係一個好成功嘅運動。最後爭取到嘅係政府係公事上多啲用中文。

支持語文運動俾人覺得有搞獨立之嫌，都係難怪嘅。中文運動沉寂咗冇幾耐之後出現咗孟加拉獨立運動，呢個獨立運動，好明顯係同語文有關。孟加拉獨立運動係一九七一年，當期時住係東巴基斯坦嘅孟加拉人（佔東巴人口百分之九十八）要求脫離巴基斯坦成立孟加拉國。不過孟加拉人嘅獨立意識早在佢地爭取孟加拉語成為法定語文嘅時候續漸形成。

係一九四七年，巴基斯坦脫離英國統治立國。巴基斯坦國分東西兩邊，相隔18,000里。兩邊嘅民眾，雖然都信奉回教但係兩地嘅人就有極大嘅文化差異。東巴人講孟加拉話，西巴人講烏都語，西巴人擁有政治權力，將烏都當做國語，迫東巴人用烏都語，又將東巴嘅資源掠奪運返去西巴基斯坦，當正東巴係殖民地。不過東巴嘅孟加拉人爭取運用孟加拉話嘅權利，學生係1952年2月21日保衛母語遊行，遭到鎮壓，有七名學生被槍殺。不過喺1954年5月9日孟加拉語終於成為東巴基斯坦其中之一個法定語文。但係孟加拉人經過爭取母語運動，仍然繼續遭受殖民主義式嘅統治同埋剝削，民族意識日漸高漲，結果孟加拉人起義，遭到西巴基斯坦極殘酷嘅鎮壓（西巴基斯坦軍隊一共屠殺咗二百多萬孟加拉人），當年中國共產黨害怕孟加拉獨立運動會鼓勵西藏人、維吾爾人爭取獨立，所以中共一直為巴基斯坦軍隊提供武器同埋搖旗吶喊。

孟加拉獨立並冇鼓勵港獨。相反差不多同時發生嘅保衛釣魚台運動令到香港不少年青人／學生開始認同自己係中國人。美（國）日（本）私相授受我國領土釣魚臺係好民族主義，好認同中國嘅口號，而面對日本，面對美國，反對聲音叫得較為響亮嘅當然係共產黨而唔係國民黨，所以大部份參與運動嘅大學生都俾北京政權統咗去。當時有另外一啲人認為保釣係要反對美日帝國主義而在香港保釣亦都要同時反對殖民主義！不過前者在大學校園嘅影嚮力較大，故此大學啲學生會學生報都大部份認同中國大陸共產黨嘅政權。至於釣魚臺係屬於魚、海龜和飛鳥嘅講法都係好多年之後先至聽到。

[ 警方第一次採用即影即有相機拍攝疑犯容貌。
中國郵報評論警方用即影即有相機拍攝被捕人士的相。]
- Extract From China Mail dated 5th May, 1971 -
編注：The China Mail 又名《中國郵報》／《德臣西報》（1845–1974）是香港發行時間最長、影響力最大的英文報紙

當年大學生認同中國擁抱共產黨，佢地「認中關社」（認識中國關心社會），讀毛選，唱紅歌，着白恤衫藍長褲白飯魚，當然少唔得學習普通話簡體字。坦白講學普通話簡體字唔係問題，認識中國亦唔係問題，只係佢地將《人民日報》、《紅旗》、《求是》呢啲消息同埋資料當做真理就眞係大問題。不過最後毛澤東死，之後四人幫倒台，呢班人就跌咗一跤，有人就如夢初醒知道俾人呃咗，但亦有啲人立即轉軑，跟住新嘅領導。當然十幾年之後，89年嘅民主運動，又令到一啲人再跌一跤，不過只要你緊跟當權者與及識得講當權者嘅語言，你就會得到好處。

巴西一個好有名嘅成人教育家 Paolo Freire，佢喺巴西開辦成人識字班，開宗明義就係要透過識字班令參加嘅農人工人認識統治者嘅語言達到充權效果。佢嘅識字班唔係教民眾嘅土話，係教葡萄牙文，因為葡萄牙文就係巴西統治階層嘅語言。農人工人掌握葡萄牙文，可以有信心提出佢地嘅訴求，使用佢地嘅話語權，對話或者談判。巴西嘅農人工人乃至原住民需要認識統治階層嘅語言，重有一個重要原因，就係知情權。

如果因為得唔到統治者嘅資料，冇正確嘅資訊，只能够被蒙在鼓裡面。2014年嘅雨傘運動中，聾人一直投訴資訊唔夠。運動影嚮住全香港人，但係因為缺乏手語翻譯，令聾人覺得跟唔上發展。冇最新嘅資料同埋消息，令佢地徬徨無所適從。2019年嘅返送中運動中，聾人同埋佢地嘅健聽朋友，再唔被動，我地可以留意到每一次返送中公開集會每一次民間記者招待會佢地都有健聽手語翻譯在場同時有聾人將手語嘅翻譯用手語再傳開去。佢地更做咗一首手語版嘅《榮光歸香港》。啱啱相反，無論係林鄭抑或係警隊四點鐘記招或者政府抗疫記招都係冇人做手語翻譯。

我地要知道香港同世界上嘅聾人俾健聽人壓迫，自1880年以來一直唔准用佢地嘅母語，即係手語，去學習同埋溝通。當年一大班嘅所謂聾人教育專家，喺米蘭開大會（佢地有計劃有預謀咁樣去邀請同聲同氣嘅人去開呢個會），大會決定聾人返學，唔能夠用手語，只可以讀唇學習發聲。呢種做法聾人叫做 linquistic genocide 語言上嘅種族滅絕。全世界聾人，包括香港嘅聾人，佢地嘅母語一直受到壓制直至2010年，當時喺温哥華舉行一次聾人教育會議承認1880年做咗一個非常錯誤對聾人損害非常大嘅決定！

我地一邊廂見到香港聾人爭取佢地嘅文化權利（包括對佢地嘅母語尊重同承認），但另一邊廂我地就見到中國共產黨點樣將新疆嘅維吾爾族人再教育，漢化，壓制佢地嘅語言文化宗教，似乎係進行緊一場 cultural genocide 文化上嘅種族滅絕！與此同時，中國共產黨亦要壓制地方上嘅方言。係中國大陸嘅廣東省電視台，好似全部都要配普通話。而喺香港，好似又話要用普通話喺學校上堂。

老實講一個地方、一個地區乃至全世界嘅人都能用一種語言溝通係一件好事，但係絕對不可以強迫，更不能夠壓制地方嘅語言。（要不要試試Esperanto世界語？一啲曾經充滿理想／夢想嘅人發明 Esperanto，一種易學嘅人工語言，中國無政府者巴金曾經係 Esperanto 世界語好積極嘅倡議者，不過就唔係好成功。世界上其他地方亦一樣：一啲都唔成功。幾年前去到波蘭世界語嘅發源地 Białystok，發覺果度啲人，小小嘅一個世界語博物館，都保存唔落黎。）

點解要保衛廣東話？點解要保衛所有小數民族嘅語言？其實係擁抱 Diversity 多元化呢個價值。係生物世界裡，我地講 biodiversity，擁抱生物嘅多元，一種生物也不能少。係語言係文化嘅領域我地亦都講 diversity， 擁抱多元，一種語言也不能少。

舊年2019係五四運動1919嘅100周年，我就諗究竟五四運動對我地有乜野啟示？五四運動係一個語文運動，我地叫佢做白話文運動。白話文嘅意思好簡單咁講就係「我手寫我口」，2019年「我手寫我口」應該就係用廣東話寫文章，用廣東話創作。我地要尋找三蘇嘅文章，搵翻甚至出版用廣東話寫嘅劇本、小說、廣東歌… 我地要尋找廣東話文章劇本、小說、廣東歌嘅美學，我地要係香港同埋大灣區攪一場比美五四嘅新文化運動！

::煉藝在道〉在在共識者｜專欄::文 ◣ 莫昭如

介紹四十至七十年代香港名作家三蘇
【三蘇──小生姓高】原刊北京《讀書》1988年第4期，總第10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