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需要準備什麼?
戶政機關會告訴你婚姻登記的流程。民法會告訴你,要達法定結婚年齡、不能具禁婚親屬關係⋯⋯等等若違反後可撤銷婚姻或婚姻無效的狀況。
而首先,要兩個人走到一起;然後更重要的是,要走下去。
要走下去,如何能持續地找到激情親密承諾等等的吸引力,對上社會經濟心理物理上各種摩擦的排斥力,之間的穩固平衡?兩個人構成了鍵結,明明是很簡單的事,但是現代人對「自我」為何,及延伸出去的「關係」千絲萬縷的變項爬梳、控項,或許我們以為婚戀關係的直觀或感性部分,事實上緻密到無法度量。
以婚姻為主題的劇情片時常上演某種「婚戀恐怖片」。比如《婚姻故事》(Marriage Story,2019)感人又「駭人」的部分,是在結束婚姻(離婚律師的專業讓這件事成為一種高度分化的產業)的離婚律師介入之下,更顯露出夫妻自己才是那真正精密羅織每個選擇又珍重地斷捨離的專家。
德黑蘭南部的一間慢性精神病患收治中心試驗一項計劃:讓機構中的患者「配對」結婚。原本長年居住在機構的患者,無法與外界的人建立關係,依性別劃分居住區域,院友可能戀愛但不能進一步同居、建立家庭。而醫療方成立一個委員會開始評估「配對」的可能──可以想像成一種客製化的人工 Tinder──並反省實施流程中或根本上的倫理問題。
活在社會邊陲的病友,對婚姻愛情有什麼樣的定義和渴望?又其實,在這個封閉小社會,他們像是活在一種「常態」。我的意思是,與自己的慢性疾病和藥物副作用共存,活在所有人習慣著每天發放碗缽裡的五顏六色藥物、偶爾有人有「狀況」要進保護室⋯⋯在這些定律中生活下去的常態。只是,其中剝奪了設想、計劃婚姻的可能性。
紀錄片點出他們與急症病患,或是能在外界生活的病患如此不同。比如,雷蒙.德帕東(Raymond Depardon)的《十二天》(12 jours)用固定鏡頭拍攝一組組法官與強制住院病人(急性期經 12 天住院治療後)的談話,用空間的逼仄與框限,強化那種外/內截斷生命的禁制冰冷;或是想田和弘「觀察映畫」理念之下,由視線構成的關係,也自然地表現著《完全精神手冊》(Mental)老診所醫師與將診所當日間活動中心的病患,長年流轉中綿延的信賴關係。
「如果這些人在刑法上都會被認定沒有責任能力,那他們能承擔得起婚姻的義務嗎?」「如果婚姻只是患者性健康的一種解決方法,那可能有其他替代方案吧?」「
結婚是很大的壓力事件,他們的身心承受不了吧?」(註)「而我們現在到底憑什麼決定誰可以結婚、誰和誰適合結婚?」
對比起病友近乎「有車有錢有房」樸素的婚姻要件看法,在紀錄片中,無法不感到這次介入婚姻的專家──精神醫學研究者、臨床工作者──正是生命治理的前鋒,拓寬疆域以外,也正悄悄磨去底線上的不安刺點。
《婚姻計畫》呈現這些一直也即將在此生活中的人們的恆定性之外,像是對抗著「病患方容易淪為被攝奇觀」,細緻地呈現醫療方修訂、實施計劃,和即便如此仍揮之不去的「奇葩」感──或許是導演委婉的指控?而當醫病關係中的父家長的風格,延伸到病友──他們是另一項婚姻的延續──背後的家庭看待這些「背離親緣」個體和他們的婚姻,那又是沉重到難以撼動的宗教、性別等傳統視角。
紀錄片另一方面,穿插著著導演之一阿提雅・阿特薩德(Atieh Attarzadeh)的影像日記與獨白,關於她身為「站在另一邊」的人,對於婚姻、身為思覺失調病患家屬的思考。她的自我觀察以一種懸疑的方式展開。生命史之謎不該輕易穿透與判定,只是對映著,總是在他人看到自己,在非常中看到常態。
也因此,《婚姻計畫》表現出的宏觀與微觀下家庭與親密關係,像是這樣的結語:「不幸福」的個體或家庭或許都是不相似的,但所渴求愛、因而面臨的反諷或許是共通的。
全文劇照:女性影展提供
《婚姻計畫》(The Marriage Project)
荷桑‧伊斯萊米、阿提雅‧阿特薩德|2020|法國、伊朗、卡達|80分鐘|波斯語
2020.10.18|19:20 @ 光點華山 2 廳
2020.10.20|13:00 @ 光點華山 2 廳
2020.10.24|16:50 @ 光點華山 2 廳
註:1967 年由兩位精神科醫師研究出的壓力指數量表(Social Readjustment Rating Scale ; SRRS),雖是一家之言,但可以看到跟婚姻相關的壓力事件佔了前三名,而結婚排名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