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捨離的練習

母親幾年前驟然離世，整理遺物時，差點被母親長年積累，捨不得丟掉或送人的大量衣物給打敗，即便連跟母親一樣惜物的父親，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能送的送人，可捐出去的，載了一整車給附近慈濟的回收場。

鑑於這個經驗，我便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跟媽媽一樣，想保留哪些東西時，就要連帶思考，如果我突然走了，親人幫我處理時會不會覺得很困擾。前陣子跟風訂閱Netflix，看了近藤麻理惠的《令人怦然心動的人生整理魔法》，如法炮製整理家裡的衣櫃，結果從過於擁擠的衣櫥，變身為百貨公司的展示間，不得不說：近藤麻理惠的收納術實在太神奇！

我沒有完全按照她的作法—把所有的衣服都拿出來堆成一堆，再一件一件判斷，會讓自己怦然心動的衣服就留下來，反之則捨棄。我只是把平躺的T恤棉衫按照她的方法，把衣服摺成可以立起來的小方塊，再依顏色分類，收進衣櫃，沒想到衣服躺著跟站著的差異這麼大，後者一目了然，而且空間立馬省一半！

在這過程裡，發現很多衣服已經兩年以上未曾穿過，順便就放到回收的類別裡，不消兩小時，衣櫃就有了全新的風貌，使用上也覺得格外方便，挑選衣服不會再陷於「那件黑色無袖的上衣收到哪裡去了？」翻箱倒櫃就是尋不著，再找下去就要遲到，換別件又覺得搭不成套的窘境。

連著好幾天，我又整理了放襪子的抽屜、藥品櫃，廚房的抽屜，把不適用的、過期的、甚至是壞掉的東西通通處理掉，家裡的擺設沒有改變，但拿取東西的時候變得更有效率，好像房子被人施了魔法一樣，卡住的節奏，登時轉為流暢動人的快板。

整理衣服跟雜物沒有遇到困難，比較困難的是「書」。

一家四口最愛買的就是書，書本在家裡佔了最大空間，積了最多灰塵，這幾年因為女兒大了，開始把她們小時候看的童書送人，我便有意識地逐步減少家裡的藏書量，我也沒有像近藤麻理惠一樣，把書通通拿出來堆成一疊，再從中分辨，只留下讓自己怦然心動的書。我只是先處理自己的書：中學讀的九歌文學作品、大學開始收藏的詩集、研究所時代的參考書、工作上積累下來的工具書等等，我留書的原則只有兩個：可能會再讀的，以及字體夠大的（老花眼很現實的......）。

然而，萬萬沒想到，練習斷捨離的大魔王竟然是「車」。

開了十幾年的休旅車，想到沒有買主，必須報廢，換車的興奮感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不捨。即使車子最終要拖去回收場解體，先生還是親自為它洗車、打蠟，說是最後一次的照顧，謝謝老車在女兒成長的歲月裡，帶領我們前往高山、海濱露營，至今全家人深愛大自然，老車功不可沒。

先生打蠟的時候，我在老車身邊踅過來又繞過去，我們在車上聽音樂，聊好笑的事的回憶不斷在眼前湧現，即使這麼捨不得，考量安全與經濟效益，怎樣都沒辦法把老車留下來。車子要報廢了，女兒長大了，我生病，離死亡越來越近，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是永恆不變的？想起電影《臥虎藏龍》中，李慕白的那句話：「把手握緊，裡面什麼都沒有；把手張開，你將得到一切。」關於斷捨離，我還需要練習，再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