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兩面,屬外的和屬內的。外在可以是公眾的,內在的不能。如果你將屬內的公諸於眾,你將失去你的靈魂,喪失原來的你。⋯⋯這易發於政治演員等公眾人物身上——他們活在公眾中,成為公眾的,完全喪失了內在;除了大眾評斷的之外,他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倚賴他人的看法;對自我無覺。
回來看《無間距關係》這本書,再看看網路時代,彷彿看見越來越多迷失自我的臉孔。人對於外在的認知80%是視覺認知,屬視覺的網路又是以超越身所在之便包羅萬象,成就了多少虛幻華麗,純屬外在的人生?在這人人都可以書寫刊登的網路裡,什麼是公眾什麼是私人的界線開始糢糊,有多少人以為在和自己內在相處,卻是在喪失內在失去靈魂,不知情的景況下存活著?
瑪麗蓮·夢露自殺了,因為那是她私密範圍內唯一剩下,他人無可置喙的事。⋯⋯她的每一件事都被公眾化;那是唯一她能躲入自我、隱藏,私人、獨自可完成的事。生命中一定要有完全秘密且私人,可以稱之為己有的一些什麼。
多少人要到瀕臨瑪麗蓮·夢露復無任何私人空間可尋的最後,才省知想要的是自己一個人,無邊無疆的空間。多少自殺是因為網路侵略性的蜚短流長,多少人把網路當作私密空間一樣的展開自己所有?又有多少廣告是侵犯私人空間所達就的?
我是內向的。內向的人一向都有多於他人的私有空間,但連我也不禁懷疑起因為商業關係或非法獲取私人資訊的時下,有多少為了與外接觸所開啟的門,卻也是掠奪私人空間的空門。在如永晝的外在意識下,失去一個可以躲入面對自我書寫的私人空間,魂神即無處可躲。如睡眠之所需一樣,魂靈無法處於隱的狀態,主人便無所適從了。
在開始書寫之即,竟即開始思隱退,至少在於魂靈方面的藏。這或許有違來這兒的人的雄心壯志,但就像作家在寫一本書途中不會理會他人的看法一樣,也或許我根本就不是個作家的料,在我的命中沒有分享這一欄。公眾人物在於內向的我來說,每一分享都是一種耗,所以所有的書寫都得挑著寫,能被人看見的都只是一個外在的門,和內在的我是分開的。
那麼我的外在值得一看嗎?我是不知道的,那也是不重要的,這些都不是我來此的目的。如果我無法將外在成功的以美表示,那就表明我不是個作家,不應當到了掏取內在還不知情。在一個內向人的私密生命中,在這裡的書寫之意在於維持外在這一扇門的敞開,在於平衡。
種子需要在黑暗中發芽,凝聚能量,長成生命,重新開始;之後它還是需要出來面對光,面對暴風雨。它必需迎接外在帶來的挑戰。⋯⋯閉上雙眼深入內在不是永遠不再出來,而是出來時充滿力量、愛,和欣賞的。
不論內向外向,每個人其實都需要黑暗的包容和休息。面對光是人生,暴風雨是抱著內在避風港的後盾而面對的。每一次的歇息都應該是一次成長,每一次的愛、柔和、和欣賞都應該是加倍的。
瑪麗蓮·夢露沒有理由不想活,在她身上再不能找到更多的名、成就、魅力、美貌或健康。她擁有一切,均達到極致無可再更進了。然而在這些之中卻缺了什麼。她屬內的、內在是空洞的。自殺便是唯一的一條路。
我雖然不是瑪麗蓮·夢露,但我的生活也是永遠呈於完美無缺的狀態。如果我的內在是空洞的,自殺也是我唯一能想見的出路。人生漫長的經歷使一切稀薄,如果我將我所儲蓄的內在書寫出來轉化成外在,我的內在能量就會無可止的流失。反覆不盡填滿內在空洞的行為使我疲倦。
生命不應當是本敞開的書。翻開幾章是好的,但必需有幾章是關閉,完全屬謎的。⋯⋯一半正好,翻開一半的書——給所有的人看,每個人都能看。但讓另一半隱藏,隱密至唯少數幾人能受邀進入。
每個人都因為際遇而自人群中學會處世,當學會自人群中退回一個人的空間,退回不曾學習繁雜人世的狀態時,就擺脫了人群彌久的影響。再出外面對人世時,就會處於理解的狀態而擺脫依頼;會關愛,它卻不是個非不可的需求。
沒有妒嫉沒有佔有心的,才是該行走在人世間的自我;以這樣的自我認知另一個自我,才能彼此交換愛,或者真善美,高層次的能量。人群中若遇見未達此境界的人,他們認知的你就會是幻覺式的,虛幻式的,因為在他們的自我認知中並沒有這一面,在這樣的關係中,兩人並沒有於實質上可以落實並且發芽成長的。沒有找到自我的人,他們害怕的其實是孤單,所以就算以爭吵、掙扎、口角、操縱的方式,他們也聲稱那就是理解,就是愛。
以前認為外在是公眾,所以在外尋找可以相知相惜的人。如今知道相知相惜,竟應屬少數受邀入心靈隱密的人,才知道自己精氣神之長年耗損,是因一直把內在公諸於世,欲自外尋求共鳴,期待力量和長存。「一半正好」,翻開的人生書不應該和內在流長的美有關係,應當屬於震盪式的爽朗和短暫,知性的傳達和鳴和。
至於源源不絕的能量、屬神的,讓它歸於書本、智慧、性靈,在私人自我的空間中休息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