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三道菜

小孫子食慾不好，我左思右想，挖空心思，想什麼菜他們會喜歡？會愛吃？我想到了自己小時候，我的弟弟妹妹很喜歡吃我煮的一道菜，蛋包飯。

童年時，由於父親早逝，母親靠著裁縫本事獨力撫養我和四個弟弟妹妹，日子過得並不輕鬆。媽媽每個月必須到臺南一趟，去批發布料，回來裁製客人的衣服。每當媽媽出遠門，弟妹就歸我照顧了。我總是被封為廚師，照顧弟弟妹妹吃食，我最常煮的一道菜就是蛋包飯，這是媽媽不會做，而我又拿手的簡易料理，蛋包飯上淋著蕃茄醬，色香味俱全，教人很想大快朵頤一番呢。

每次我準備做蛋包飯時，弟弟妹妹總是圍攏過來，四個人八隻眼睛聚精會神的盯著我做，他們不希望自己的蛋皮破了，我小心翼翼地打蛋、剪蛋皮，但最後總難免偶有破的蛋皮，我就吃那個破掉的蛋包飯。

媽媽不在家，姊姊來掌廚，一人一份蛋包飯，看著他們心滿意足的樣子，也就是身為大姊的我最大的快樂了。這童年時的蛋包飯，現在過了將近半世紀，又要重出江湖，我不為弟弟妺妹，改為小孫子做蛋包飯，小客倌！可還滿意？

有一天，我看到媳婦餐桌上的菜有一道絲瓜，孫女還沒吃飯，就拼命吃那一盤絲瓜。我說，哎呀! 真是像阿婆。我最喜歡吃絲瓜了，打從懂事開始，桌上只要有絲瓜，我那頓飯一定吃得特別飽。小時候，我家果園周邊有一排絲瓜棚，媽媽說絲瓜要照鏡子才會長得好，鏡子就是那一個環繞果園的小河。由於陽光充足，土地肥沃，水質又好，菜蔬收成特別好，絲瓜種多了自家吃不完，還可以拿到市場上去賣，增加一點小收入。所以，平日我們最常吃的菜也就是絲瓜，我愛絲瓜，其來有自。

還記得讀初中的時候，我非常喜歡到木材廠去拿一些下腳料回來自己釘櫥子，我曾經完成一座一人高的穀倉，令鄰居們讚嘆不已。有時候木土做得忘我，時間拖晚了，來不及上餐桌，等我要吃飯的時候，弟弟妹妹已經把菜吃光光了，只剩下絲瓜湯，我也不以為意，還是把那一碗飯淋上絲瓜湯，絲瓜湯拌飯！一邊瞧著我新製作完成的木工，一邊吃著絲瓜湯飯，非常滿足，絲瓜早已在我的飯裡生根了。現在，愛絲瓜的，又多了一個小孫女，看來我已找到絲瓜傳人了。

記得媽媽常常告訴我們，她愛滷肉，常常吃肉汁飯。小時候，住在屏東麟洛，媽媽當裁縫養家。每天清晨，都會有肉販子在我們家門口擺攤，借用我們門口空地賣豬肉，媽媽總會請他順便為我們留半斤豬肉，並且絞成碎肉，好做滷肉用。然後，媽媽會放點醬油，用電鍋蒸煮，再加很多水，煮成一大碗的滷肉汁。每一次餐桌上五個小孩子總是把肉都吃完了，只剩下滷肉湯，留給趕製衣服來不及吃飯的媽媽，媽媽也不以為意，就著剩下的肉汁吃完一碗飯，經常如此，也就習以為常了。

我想，媽媽常常吃肉汁飯，是因為滷肉全給我們吃了，天下的媽媽都一樣，看到小孩吃飽就開心了，自己只有肉汁拌飯也甘心。後來我長大、結婚生子，媽媽也年老了，她幫我照顧小孩，也常做這一道菜餵養我的孩子，媽媽牌滷肉，從孩子到孫子，繼續在燉煮著。還記得，每當媽媽心情好的時候，就會做一鍋鹹粥給大家吃，我一下班回家，就聞到芋頭蝦米鹹肉粥的特有香味，每每令人打從心底感到溫暖又幸福，無法自已。

遺憾的是，現今媽媽不在了，七年來，每次一嗅聞這熟悉的滷肉與鹹粥味道總讓我流淚不止，但我卻沒勇氣嘗試去烹煮，因為我知道少了媽媽，味道就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