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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手就在我們中間》《雨月物語》| 奥斯维辛之后如何写诗

2021/04/14閱讀時間約 12 分鐘
德系反戰和日系反戰最大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對“把暴力(戰爭)作為方法”產生了根本性的懷疑,也就是我們一般文學化地表述的:“勿以暴易暴”。暴力手段終將反噬、失控、被鏡像所同化,這種必然性,使得即便將其作為一種對抗和懲罰暴力的方案,都變得不可取了。

本期電影


前兩日我在讀莫泊桑的短篇小說時,剛好讀到一段討論“恐怖”的話。假如像我在序言中所說的那樣,把驚悚就看作高級的恐怖,這段話倒可以作為“驚悚”的絕佳注腳。我把它順便抄錄在這裡,然後再進入今天的正題:
“兩個男人和三個女人就在客人們眼前,淹死在對面的河裡……是的,這種事激動人心,但是並不恐怖。恐怖,這個由來已久的老字眼兒,含義要比可怕這個字眼兒多得多。像這樣的一件可怕的事故能使人激動,使人驚慌,使人害怕,卻不會使人發狂。要讓人感到恐怖,需要的不止是內心的激動,不止是嚇人的死亡場面;需要的是神秘現象引起的戰慄,或者是超自然的、反常的驚駭的感覺。一個即使是在最悲慘的情況中死去的人不會引起恐怖;一個戰場並不恐怖;血並不恐怖;最傷天害理的罪行也很少是恐怖的。”(《莫泊桑中短篇小說全集V》,上海譯文出版社,2019年版)

多年以前,父親曾經在談到德國與日本對二戰的態度差異時跟我說:日耳曼民族和大和民族的民族性格是很不一樣的,日耳曼民族勇於認錯,而大和民族具備東亞民族的共同特點,死要面子。這樣的說法就像物理學上的近似,雖然流於現象學歸納而缺乏對底層規律的反思,但用起來還的確總是蠻准的。這一期我們就要談論兩部分別來自德國和日本的、都以戰爭反思為主題的驚悚片,《兇手就在我們中間(1946)》(圖 1)和《雨月物語(1953)》。從這兩部電影中,我們就可以窺見上述的兩種民族性格,或者說,至少可以窺見對於這兩種民族性格形成上述印象的原因一斑。
圖 1 《兇手就在我們中間》劇照。和許多驚悚片一樣,男主角又是一名醫生。兩具明豔的、戀愛中的肉體站在由X光透視出的白骨面前,頗有一種佛學的意味。
《兇手就在我們中間》重複了已在《4.<弗蘭肯斯坦><沒有面孔的眼睛>》中談論過的“醫學驚悚”。主角是一位在二戰中服從上級命令剝奪了百餘人性命的醫生漢斯·默滕斯,他被罪惡感和懺悔心折磨得幾近廢人,隨著敘事的推進而逐漸揭露出自己的過往,最後達成復仇與救贖。
醫學和戰爭術一樣,是一種非常徹底、純粹的工具理性。它處理的對象就是痛苦,但它內部並不傳授對待痛苦的態度:是消滅它,還是創造它。正是這種兩可性,給醫生角色在驚悚想像中的頻繁出場埋下了邏輯前提。開膛手傑克”和轟動一時至今懸而未解的“南京大學碎屍案”以及其他種種類似慘案,醫生都是被高度懷疑的兇手身份,因為只有這個職業能提供充分的解剖學工具和知識,更重要的是,面對鮮血和人體組織時的冷靜。我們剛剛研究過的《死亡之夜》,還有1979年版的《諾斯費拉圖:夜晚的幽靈》,同樣有著鮮明的醫生配角(圖 2),雖然在這兩部電影中,醫生都更多地因為他們對自我觀念的固執而受到輕視。然而,也正是這種真實的或者假想的固執,把他們塑造成了其他作品中剛愎而強勢的反派。
圖 2 左:《死亡之夜》劇照。右:《諾斯費拉圖:夜晚的幽靈》劇照。兩部電影裡的醫生,都代表科學對迷信的排斥,並且都因此受到冷眼。
(如果我們站在這種高度去觀察世相,會對中國大陸近年來愈發緊張的醫患關係產生新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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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組隨筆追慕太史公《史記·列傳》與普魯塔克《希臘羅馬名人傳》的“對傳”結構,每篇將兩部驚悚電影對照講述,篇內以雙璧之間的互文和同異為緯,篇與篇之間大體以時序為經,編貝串珠,兼採“拉片”的風格,蠡測驚悚電影自一九二〇年至今剛好百年匯成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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