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對於沒有在三號到五號之間的時段發文我感到非常抱歉,可能我被屏蔽了吧。
總之藉著緬懷六四餘韻,我想來簡單的聊聊民族主義,特別是中共近年一直對外宣傳中華民族,對於素來以中華文化繼承者自居的中華民國與台灣獨立支持者的台灣人之說,中共、民國、台獨之間的民族觀可以比較一下。
究竟民族主義是甚麼,為甚麼要分台灣人與中國人,中共的中華民族有甚麼不同,民族主義有甚麼極限,想的多一點比較不容易被坦克壓。
民族主義?
要怎麼講民族主義呢?
我想簡單的說可以區分兩種:現代論(modernism)與原生論(primordialism),現代論簡單說認為是先有民族主義才有民族,因此民族是一個會變動的「概念」,原生論認為先有民族才有民族主義,我們可以透過許多方法找出一個民族的本質。
在台灣,最常聽到的就是中華民族跟台灣民族兩種民族觀,也就是中國人與台灣人,如果回顧兩種民族觀的發展,很明顯可以感受到這兩種民族觀剛好對應剛剛講的兩種民族理論,似乎一個相信民族之中有某個成員共通的特質而另一個更堅持某種價值觀或世界觀,我要提醒各位,兩種民族觀的歷史發展不同,沒有孰優孰劣的問題。
對於台灣民族觀的發展來說,日據時代是一個重要的分水嶺,在之前並不是沒有民族觀或者隨附在滿清或明鄭政權價值觀下,還是有那種很直覺的、樸素的民族觀念形成,但比較接近「自己人」的概念,而非一個完整民族理論,在日據時代中有關「皇民化」時期,其實這是一系列討論要不要把台灣人同化成日本人的重要時期,此後對於台灣民族這個東西的發展其實就是一個「被殖民者對抗殖民者同化」的戰鬥,這一點可以與面對拿破崙戰爭時的神聖羅馬帝國與日耳曼民族做比較。
中華民族就不同了,當滿清快爛到死的同一時間,歐洲正值民族國家到處生出來的時期,歐洲思想也在此時傳入滿清,當滿清帝制對上盧梭、康德這些歐洲大哲時,有許多人在此時提出自己的中華民族理論,要不是為「中華皇帝」就是為「新中國」提供一個正當性,例如保皇派的梁啟超或遊走在保皇與共和之間的楊度,他們都對中華民族提供一些看法,整體來說清末民初到中共胡錦濤時代,講的是一種是否脫離帝制與民族自決的問題。
當胡錦濤擔任中共中央總書記開始,中共學術界出現一些民族理論,所謂「第二代民族政策」在這個時期誕生,將先前帶有明顯列寧、史達林味道的共產主義民族政策逐漸取代掉,一面淡化少數民族的認同,一面取消民族自治,一面推以漢語為主的雙語教育,並讓這樣的民族政策慢慢的產生濃厚的愛國主義氛圍,也就是說一個中國人以認同自己為中國人、為「中國」奉獻是合情合理且榮譽的。
當前中華民國的民族觀、胡錦濤之後的中共民族觀、台灣獨立運動的台灣民族觀,彼此之間有許多政治意義上的問題,對於民國的民族觀,我們第一個得要想到「以漢族為中心」所產生的壓迫問題,或許遷台後的中華民國沒有像二戰時的日本帝國一樣對原住民施以暴政,但不代表以漢族為中心的態度就沒有貶低、歧視或矮化原住民的現象,中共為當前的民族觀加上愛國主義的傾向,使當前的中共越來越接近二戰的納粹,而台灣民族則對於「台灣人」的定義方式以對地域認同為主(例如對鄉土的情感),那麼如何定義台灣人其實有許多根本上的爭議,例如左營人與淡水人為甚麼可以同算為台灣人?澎湖人該不該算為台灣人呢?
我還沒有講到,對於民族主義來說有明顯的「非我族類」的分類問題,你可能會說民族主義本來就是以族群本身為主要對象,當然就會有不是同一族的人嘛,或許這在一百年前可能沒什麼好說的,但現代是一個全球化時代,這種「非我族類」的排他現象有可能搭上全球化的便車嗎?或者反觀中共的民族觀,有必要成全全球化嗎?
世界主義?
世界主義(Cosmopolitanism)與其說是一種理論,不如說是一種信念,他講的是每個人類可以且必須為全人類的幸福負擔責任,你可以想像對於一個世界主義者來說,他期望的世界是一個不分種族、文化、信仰、語言等等,大家能夠彼此共同和睦相處的一個大整體,很明顯的跟民族主義者只相信一小搓人能和平相處完全不一樣。
世界主義有強烈的普遍性,也就是認定某種規範,透過這些規範決定彼此之間的地位(通常是平等的)、道德責任或共同生活方式,例如古代的斯多葛、基督教哲學,現代的世界人權宣言之類的,透過某些有「普遍適用」的理論,使全人類都能夠生活在理論規範下的生活模式,也就是「大家都是人類,不用分那麼細」。
我認為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東西是一種「真理」,這不意味著那些東西很好理解,例如「正義」在不同時代、文化之間的理解方式不太一樣,盧梭的正義觀一定跟孟子的正義觀不同,我想說的是對於許多具有普遍性的概念,從人類歷史去看大家的解釋不一樣不是甚麼很意外的事,但如果大家都某些普遍性的概念有一些共鳴,那麼但當某一天如果我們能了解每個普遍性概念的內涵,那麼對於全人類的幸福可能就會更近一步了,而對於全人幸福的追求與責任正是世界主義的基本要求。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世界主義好棒棒,它本身也有很多問題,普遍性一定會壓制掉多元性,例如洛克的天賦人權說真的可以在不以基督教為基礎的「中華文化」上落實嗎?又或者有人批評所謂世界主義不過是一群對國家毫無忠誠、漂流在各國之間的菁英,當國家遭受侵略時這些人是不可靠的,當然這種說法顯然是片面理解世界主義,但對於一國公民該不該愛國的爭議也的確是世界主義需要解釋的,另外作為民族主義的對立面,世界主義也得要回答在一個廣闊的大世界中,民族是否有存在的必要性。
另外,對於實際上如何整合全人類也會是一個問題,光一個大區域的整合都沒甚麼成功了,你看看歐洲,至今仍在民族主義與歐洲整合主義(認為歐洲各國之間應該組合成為一個大型的政治體)之間拉扯,那麼整合全人類一起生活聽起來讓人感覺不切實際也不是沒有道理。
或許世界主義有許多待解的問題,但世界主義帶給人們一種強烈的、針對全體人類的責任感,對於某些環保主義者來說更不是只有對人類的責任,好像當一個世界主義者遇上一個衣索比亞人跟一個挪威人時,他的態度會是一致的,但一個民族主義者可能就會冷漠誰或排斥誰,帶點玩笑的說,或許真正能夠落實平等、共和的恐怕是世界主義而永遠不可能是民族主義。
作為一種信念
民族主義也好,世界主義也罷,今天真正的問題是大家對於共同生活的方式是如何、是否可能落實、這種生活是否夠好。
對於民族主義,整天嚷嚷著自己是台灣人的人,首先得要想台灣民族應不應該帶有愛國主義傾向?要怎麼定義外島人是不是台灣人?如果某一天阿美族要跟台灣共和國要求民族自決時,該怎麼處裡?台灣民族對於世界歷史發展有沒有責任,或者說世界整體發展跟台灣人無關?
六四天安門事件,斷絕中共民主化的可能,也讓中共突變成為一個既非共產更非民主的威權合成獸,成為抹煞前朝共產主義式民族政策的間接因素,更讓之後中國境內再也沒有「民族自決」的可能,對比之下中華民國或台獨支持者的民族觀與民族政策在中共丟出的挑戰下該何去何從,這不是整天喊喊華國該亡、國共合作就沒事,我還沒算上世界主義對民族主義的挑戰,畢竟從來沒有人說台灣人不會歧視非台灣人。
民族主義是一個複雜的東西,他可以決定著歸屬感的問題、解釋國家權力的合理性,無論如何,你可以說自己屬於全人類,也可以說自己是台灣人,對於同為民族主義,中共給台灣島上的所有人展現民族主義的可能,作為民族與政治信念的對手,世界主義也給台灣島上的所有人展現民族主義的限制,一面是對國家無條件奉獻的危險,一面是對外族的排斥,這對台獨或者民國來說是需要慎思的問題。
民族是重要的信念,不能馬虎,不能口水,更不能擱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