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
這句語出杜甫的名詩〈旅夜書懷〉。初讀這首詩時,是在青春萌芽的國中,當時只對後面一句「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充滿無限遐想。會注意到「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這一句,是在青春正盛的大學時代,老師在課堂中特別的講解,說杜甫一生憂國憂民,期盼「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希望能夠出仕輔佐君上,然而事與願違,終其一生並沒有當上什麼了不起的大官,反而是他所瞧不起的「文章」,反倒成了他為後世永遠緬懷的記憶點。當時的我心想,真是造化弄人,偏偏讓一心想當官的杜甫,以「詩聖」之名流芳百世。
直到最近,讀到一本書中記錄一則軼事。那是發生在國外,一個頗有名氣的小說家,年逾中年,某天喝了點酒,聽到了小提琴的演奏,竟然自悲自嘆起來:「我本來是想當個音樂家的,但是看看我現在成了什麼樣子!」這個小說家已具有相當程度的名氣,足見對小說是有所熱情的並用力創作的。然而在他靈魂深處,卻仍不能接受命運這樣的安排。看到這個軼事,我突然又想起杜甫,儘管兩人相隔千年、國籍各異,但某些情感卻是相通的。
杜甫真的瞧不起詩文嗎?我想那也未必。他曾自豪地說:「詩是吾家事」,在人才輩出的盛唐時期,杜甫能大言不慚說出此言,足見對祖上深耕詩文,深深地感到與有榮焉,創作詩文也成為自己使命感之一。而他本人對詩文的創作,也絕對不是等閒視之,而是用力極深--「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如果對創作沒有相當的熱愛,絕對不可能做到如斯程度。
那麼,為什麼杜甫又感嘆「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呢?我想,那是他未走之路吧。
美國詩人佛羅斯特 (Robert Frost,1874-1963)這首著名的小詩「未走之路 The Road Not Taken」,相信大家都有讀過吧,尤其是結尾這幾句: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 —
林中分歧為二路,而我 —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我選擇旅蹤較稀之徑,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而這讓一切變得如此不同。
對於杜甫而言,詩文和當官,就是林中分歧的兩條小路。後來,他選擇了詩文一徑。當然,這有極大的可能是被迫選擇的,因為在那個年代,沒有受到君上慧眼賞識,自然無法一路加官進爵,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在詩文一徑深耕。但是,對杜甫來說,當官一直是他的未竟之夢,在午夜夢迴間,是否也曾想過,如果他能如願以償,任職相當程度的官位,是不是一切就會改變了?也許杜甫也曾感慨:「看看我現在成了什麼樣子」,所以才會帶點微慍寫下「名豈文章著」這樣的句子吧!
關於夢想與現實,我相信苦苦掙扎著不在少數,絕對不僅於上述的小說家和杜甫。但是,我想以一句激勵人心的話做結:「請上天成全我的願望,若能給我更佳的願望就更好了!」命運自有其安排,殊知你的現況不是上天給予「更佳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