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級警戒又延長了14天,這段時間被限制的事情很多:非必要不能出門、鼻口以下無法輕易示人、與人要拉開距離、所到之處的足跡必須被記錄。從讓渡與失去的角度盤點,著實會感到痛苦,但如果用有沒有什麼事是此時此刻我們才能做的「得到」觀點,也許會釋懷許多。
例如向來不太會拒絕飯局的我,得到許多與自我相處的時間,因為不能上健身房和餐廳用餐,我開發出做菜的技能、和把家裡打造成小型運動空間。好好騰出一段時間閱讀,也是讓我暫緩資訊焦慮、內心感到平靜的方法,尤其是近期看到這本,由心理諮商師蘿蕊・葛利布(Lori Gottlieb)撰寫的《也許你該找人聊聊》。
可能是作者過去有影視編劇的資歷,所以在閱讀時極具畫面感,隨著敘述切換到回憶分鏡、接著又轉到諮商現場,個案咆哮、哭泣都十分身歷其境,我好幾度紅了眼眶。這本書同時顛覆我對心理勵志類書籍的想像,既不雞湯、也不說教,甚至可以感受到作者在書寫過程中,也同步在尋找自身的答案。
書中分成三個部分穿插著進行,分別是作者如何從影視編劇到成為心理諮商師、作者諮商的個案(都有做修改或重組)以及作者自己去諮商。
一位資深編劇怎麼會想去讀醫學系?心理諮商師需要去心理治療嗎?是全書很引人入勝的兩個引子。有鑒於他人對諮商師的印象與期待是保持情緒穩定、善於處理自身負面情緒,所以自己也容易忽略不舒服狀態,認為可以安置一切突發狀況後留下的情緒遺毒。作者開啟諮商的原因是無預警被男友分手,而他也恰好遇見一位十分出格的諮商師──溫德爾。溫德爾的怪異舉止包含:在作者大肆抱怨男友時用腳踢了她一下、突然唱起歌,以及,約作者跳一支舞。這樣非典型的諮商方法,卻成為作者很合頻率的抒發管道,也像是在共同剝洋蔥般找到問題核心:造成情緒困擾的可能不只是單純眼前顯見的分手。
通篇敘述都是由作者視角出發,她的病人、她的諮商師、她的前男友與家庭……,但我們卻看到被提及角色的立體面貌,其一是陳述對象,透過諮商室內的交流與專業,在深入感受暗巷後,像是透過探照燈找到被忽視的情緒成因,卸下偽裝、說出可能連親人都不得而知的感受;其二是作者本身用她曾多次提出的練習:在故事中做一個可靠的敘事者。
同時,作者在書中也自我揭露了專業和情感最赤裸的部分,包含面對某些個案會反感、對於前男友和諮商師都展開情報局般的搜索。這個不假修飾的書寫決定,也是諮商師在諮商過程中必須權衡、或有矛盾之處:究竟該盡可能貼近病人,還是保有我很完美、我是個專業的諮商師呢?
作者選擇在這本書中,將個案皆稱為病人而非個案,也是看似會被現今批評也為政治不正確的命名挑戰,卻也是她自己同身為病人後,渴望更有人味的決定。
其中一個病人是位自負的導演:約翰,他的身影,總是會和過去遇到的工作夥伴或主管影像重疊。他們是下班後抱怨話題的熱門主角、開會最不想與會的人,但那個拚命躲在假我背後、說服自己回憶傷不了我、成為⾃戀者的⼈,卻意外成為我整本書最喜歡的角色。明知氣焰高張地說話不討喜,卻仍執意這麼做的人,都有他的原因吧!
看完這本書,我可能還是會偏狹的說著街坊鄰居或友人的閒語,但我會想像溫德爾的諮商室,用他劃破抱怨海語的冷僻語調問:真的是這樣嗎?是不是有其他事困擾著你?你是不是還有話對我說?
害怕改變,因為意味著失去;害怕決定,因為必須權衡愛和恐懼;在感動痛苦時,跟自己說尋求內心,或尋求幫助,痛苦沒有⾼下之分,不該被分成三六九等。⽤貶低痛苦來克服痛苦,同時也是在貶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