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精選
淺談莊子(五)：如果真心渴望......
上一篇我們講到了，心放大了，我們可以成為各種樣子。
可是這邊又有一個問題了，
我們的心，可以放大到什麼地步呢？
或著換一個問法，如果主管我們思維的是大腦，大腦可以開發到什麼地步？
科學家指出，一般人大腦潛能只開發了百分之十不到，在這樣有限的使用中，我們卻以為百分之十的已知就是一切。
盧貝松的電影《露西》，正好可作為這一課的註解。
女主角露西因為藥物關係，大腦被強力刺激而開發出各種「疑似超能力」的非常人潛力。
隨著大腦開發強度愈強，她可以清楚的想起小時候的每一件事，她可以感受到血液流動、細胞產生變化、地表生物的脈動、電磁波....
她越來越能掌握肉眼不能及的「道」之存在。
很有趣的一個設定是，一位跟著露西冒險的警察問道：「你為什麼要留我在身邊？」
露西吻了他一下，但眼神沒有任何情慾：「因為我越來越沒有人的情感。」
這也符合道家對「道」的解釋，「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這句話不是抱怨天地的殘忍不公，而是就「道」的運作，「自然」本就是一個沒有偏私、愛好的客觀運作規則。
人類的痛苦往往來自各種求而不得的無常和變化，
但越明白「無常即有常」、「變即不變」的人，也較能看淡生死離別、愛恨嗔癡。
〈露西〉最經典的一幕，就在當露西大腦達到90%運作時，片尾最後將近六分多鐘的畫面。
當時這一段，也是眾多觀眾爭論不休的段落。
在大腦運作90%時，露西得以穿越時間與空間，她可以看到百年前的紐約、中古世紀的巴黎，甚至到了史前時代，與目前發現最早的人猿「露西」面對面。
兩個露西手指接觸，宛如創世紀般的畫面，彷彿暗示了生命之興起。
而當大腦運作到100%時，她已超脫形體，看到了宇宙大爆炸，生命之興起，
她可以感知細胞的生成，明白宇宙的規律。
時間、空間已無法再限制她的心靈意識，她的形體崩解，最後消失在眾人面前。
警察驚訝問道：「她人呢？」
這時手機簡訊響起，露西回答道：「我，無所不在。」
以自身大腦驗證「道」的露西，
最後也彷彿莊子故事中那些蛻去肉體，體驗「道」之存在的「至人」，
達到「物我合一」的地步，
而道，無所不在。
〈露西〉這部電影是用誇張的戲劇手法，呈現了「意識」的最強發展；
我自己解讀是把這部電影當作唯心主義的探尋。
事實上，我們也有很多的靈修課程、宗教研究，
以冥想、禪修等各種方式，試圖接觸「神通」、「其他空間」等神秘領域。
這邊羊咩無意探討到太深奧的神祕主義或是靈修，
但藉由〈露西》，我們也許可以比較用影像化的方式理解，莊子口中的「至人」：
若然者，乘雲氣，騎日月，而遊乎四海之外。
達到這境界的人，可以乘著雲氣，騎上日月，遨遊於四海之外的地方。
這種玄妙的境界，若在小說裡、或是宗教煉丹升仙的觀念裡，大概就變成某種劍仙御風而行的仙法了吧？
但我更願意理解成，莊子描述的是一種境界，
一種與道同行，心靈得到解放的自由。
以包容體諒萬物的心，跳脫對是非好壞的框架執著，停止對外物汲汲營營的無謂追求，
而真正專注在修養內在心靈的，讓自己更輕盈、更自在，
更懂的「重要」所在的一種自由。
懂得了相對非絕對，懂得了謙卑自知，
懂得了不要只用「己方」看世界，
人類應該可以反璞歸真的回到更早時期的我們──
那個對自然謙卑、深信萬物有靈，物我有情的初始。
從工業革命開始的「人定勝天」觀念，
人類早已經膨脹高傲到自詡為神，意圖掌握並替代「道」的規律。
但這一年的疫情，讓我們看到了什麼？
全球大瘟疫，各國封城，觀光不再，經濟蕭條，
但威尼斯的河道清澈了，海港的鯨豚復育了、海龜產卵的成功力提升了......
人類的劫難，卻是地球的轉機。
我們還能高傲的相信自己是地球不可取代的萬物之靈嗎？
莊子說，與道同行，你得先學會低頭、謙和。
在《巫士唐望的世界》這本書中，作者卡洛斯·卡斯塔尼達本是為了研究印地安藥草學，才跟印第安族的巫士「唐望」訪談。
但沒想到，這一訪談就是十年，
唐望在美國社會中就是個邊緣人，但他卻是印地安文化最神聖、最有智慧的巫士。
他讓卡洛斯從一個浮誇易怒、崇拜科技、既狂妄又軟弱的現代人，慢慢地轉變為一個崇尚自然的修心者。
唐望有一段話，我非常喜歡，他說：
「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在你心裡，你把自己看的該死的重要。
你覺得可以理直氣壯地對每件事發火。
你是如此該死的重要，所以只要事情不如你意，你可以掉頭就走。
你大概以為那樣表示你很有個性。胡扯！你是又軟弱，又自命不凡！」
我們藉由科技武裝自我膨脹，驕傲的不可一世；
但卻對自己的心靈可能有的發展性自我否定、自卑自棄，
對亙古不變的無常和生死懼怕不已，
這不是很矛盾嗎？
明白了自己其實沒有該死的重要，但反之，
也許我們也才能釐清，真正掌握在我手上的「重要」為何。
將目標設置在物質世界，則成功需要各種外在條件的配合，
成敗難以預料，我們也跟著沉浮；
但若是以提升自我的心靈為目標，
那麼無論順境、逆境，都可以看作是人生四季的春華冬雪。
人，是可以成為各種樣子的。
進擊的巨人中，賈碧問卡亞，你明知我是敵人，為什麼還要收留我呢？
卡亞回憶起當年被母親被巨人吞食的情景，村人拋棄了她和行動不便的母親，
年幼無助的她，已經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也失去了對人性的信任；
是路過的莎夏義無反顧的挺身而出，拿著斧頭迎擊強大的巨人，
莎夏告訴卡亞，沿著這條路一直跑下去，遲早會遇到願意幫助你的人，
所以，人要一直走下去。
現在也許在谷底，但沒有永遠的下坡路。
卡亞回答賈碧，為何要救她？
因為：
「我想變成跟那位姊姊一樣的人。」
想成為那個願意挺身相助陌路之人的，那樣的人。
卡亞的信念很快受到考驗，當她發現賈碧就是殺死莎夏的兇手時，卡亞一度拿起了刀。
但最後，她還是選擇了原諒。
以擁抱，取代了憎恨。
卡亞與賈碧兩位少女的相擁，我認為是《進巨》裡非常動人的畫面。
如果你願意，
你的心可以非常巨大浩廣，
你可以成為你想要的樣子。
#後記
我終於完成這一系列，將近一萬多字的長文了。
當初這是長達一週的課程，我先講給高二聽，再講給國三的孩子聽。
備課期間，適逢疫情升溫，停課不停學的手忙腳亂時期。
每天待在家其實是很焦慮的，我的心情起伏不定。
沒想到為了備課，重新讀莊子竟成了我調整呼吸的方式；
學生們的回饋給了我發表的信心，所以明知這頭洗下去會要洗很久，
我也硬著頭皮開始了第一篇的紀錄。
為了完成這系列文章，持續的翻閱莊子，繼續讀下去，
宅在家一個月了，我的心也逐漸安定下來。
昨晚，讀到〈生也有涯〉這篇，莊子提到：
「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
督脈，也就是背部沿著脊椎上行的「身體中心線」，
莊子說，行住坐臥，都保持著這條線的筆直，這樣就很夠了。
我試著端坐，挺直背，立刻察覺這確實符合醫學常說的正確姿態；
但我也不禁想到，
如果我們明白了自己心之所向，明白了什麼才是我最重要的「督脈」。
遇到各種迷亂抉擇，我或許可以挺起背，
抬頭挺胸而心平氣和的面對八風狂飆。
抬頭挺胸的生活，莊子說：
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
可以保全自己，可以完成人生的目標，
可以珍惜身邊人，
可以善盡有生之年一切的緣分與際遇。
這是多好的姿態啊！
這個目標很遙遠，
但，如果真心渴望，
我願意相信，
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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