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那本厚厚的藍色日記本,第二頁左下角寫著一行小小的日期:民國82年。原本明亮的頁面已經泛黃,翻頁時會聞到陣陣的霉味,我並不排斥這味道,舊書的味道會讓我想起小時候窩在圖書館的日子,那段時光總令人安心。
「所以這是一本民國82年的日記。」我心想,那就是90年代的台灣了,我不曾經歷過的歲月,那會是什麼樣子的?我迫切地想找出答案,於是我開始閱讀母親的日記。
「如果心情不好,那就去看看山吧...」
這是22歲時她寫下的。我從不知道她喜歡山,因為她未曾提起過。但仔細想想,或許是有的,在模糊的記憶中,有次她陪我和妹妹參加學校校外教學,去的就是阿里山,她曾提起過年輕時她常去那裡,也許她說這句話時帶著點對往事的眷戀,但我記不清了,對她和對我來說,那都太過遙遠了。
湊巧的是,我也喜歡山,我喜歡過程中要克服的漫長山路,因為我只需要想著向前,不用顧慮後頭,只要向前行就好,能夠專注於一件事上總令我感到無比雀躍,我能在探索的過程中找到自我與自由。
或許下次爬山時我該邀請媽媽才是,我心想。
我懷抱著偷窺秘密的緊張,一頁又一頁的翻著,想要再多了解我所不知道的那些事。她幾乎每晚都寫日記,裡面有著愛情的酸甜苦澀,美好的愛情故事總是這樣的,你得先碰上些不適合的人,才能在未來找到適合你的那個人,原來媽媽也不例外。裡面也有著成年人對工作的迷惘不安,人際關係的各種煩惱,還有剛出社會的年輕女性對未來的無盡想像。
窺探媽媽的往事實在叫我感到不安,罪惡感在我的心底油然而生,這是她的故事,她的曾經,她年輕時的那些美好與憂愁。於是我闔上日記本,把那段回憶留給歲月。
沙礫的如今,就是高山的過去,妳的如今,就是我們的過去。
這句話出自武俠小說「有翡」,是女主角周翡的母親對她的教誨。是的,我們的現在,正是她的過去。她也曾經年輕,和我一樣喜歡到處玩,有著對愛情的各式憧憬,也曾經把愛情比喻為墳墓,可最後她還是踏進去了,一踏入便是二十多年。婚後她和爸爸經營了一間小雜貨店,開在鄉下,不忙所以有些空閒時間,但她選擇把大多時間都奉獻給家庭了,洗衣打掃煮飯顧小孩,不常和朋友出門或旅遊。
偶爾看著母親忙碌的背影,我便很想問問她,妳曾不曾後悔,後悔踏入婚姻,就此只能守著家庭。即將邁入社會的我迫切的想知道她的答案。還有,她有多久沒有看到她最喜歡的山了?
猶豫了多次,始終沒有問出口,但我看著父母並肩而坐的身影,腦海中浮現一句話:時光冉冉,歲月靜好。那瞬間突然覺得答案好像也不重要了。
文章到這原本要結束了,只是突然想到一個小故事:國中輔導老師有次發了張學習單當回家作業,主題是材訪家人的職業,其中有一道題是:如果能再次選擇,妳還選擇生小孩嗎?
媽媽想了想,她和我說,小孩是人生最大的財富。
<這篇文章獻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