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家時,他就聽見搖鈴聲和斷斷續續的哭聲。
大概又有一戶要搬走了。他心想。
他仍是端了碗白飯到磚牆下等花開。
回憶也跟著同步甦醒。
其實那並不是值得記得太清晰的回憶,但仍是清晰的刻在身體裡,持續不斷的誦經聲,金紙的焚燒味,麻布蓋在身上悶出一身汗的觸感,指尖纏繞著香腳的印出的紅線。
還有許許多多他們說的話,像是在大太陽底下亂飛的蒼蠅,就想找個人沾上,搓搓手,吸允你的汗水。
在那段不長不短的時間裡,他的所有被化做短短的兩個字,長孫。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有這個身分重要。
他睜著眼看著他們,在他們說要拜的時候拜,要跪的時候跪。
但他不懂有什麼意義。
他寧可拖著那把現在有點不夠置腳的竹躺椅,去芒果樹下用葵扇搧風,然後睡一個長長的午覺,或許阿嬤就會來叫他。
再去騎腳踏車,然後轉來吃晚餐。
因為前面有人在辦喪禮,不得已她只好繞路走。
卻沒想到在巷子裡迷了路,還有鴨子從庭院裡追出來,逼得她跑入暗巷。
她窩在水溝旁,聽著水流聲不斷,感覺雞皮疙瘩不停冒出,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裡偏僻的連路燈都沒有,當然也沒有路牌。
只是出來吃個晚餐,沒帶手機,也不知道能找誰幫忙。
既使在這裡住了兩年,仍然認不全路,尤其在夜間,房屋樹木都像是變了樣,換了位置,更是找不到路。
在這之中,她只能隱約聞到一股暗香。
跟著暗香,她走到一處磚牆下。
這裡讓她感到熟悉,牆上攀著粗長的綠枝,前端開著大碗般的白花。
「這是?」
「這是火龍果花。」
她轉頭看向說話的那朵花,花後面站著一個人。
「啊,原來如此,長得好像仙人掌啊。」
那人點點頭,「花明天就會謝了,然後開始結火龍果。」
「啊,是這樣啊,這麼美麗的花只開一天,真可惜。」
「一直到十月都會開新花,你可以明天再來看。」
「好,哦……不過我想請問一下這裡是大崙?」
「不是,這裡是下半天。」
「喔,那請問大崙怎麼走?」
那人露出古怪的笑容,「你迷路迷到隔壁村?」
「是……不行嗎?」
「可以啊。我帶你過去吧。」
在月色下,兩人乘著涼風一路走,夜色似乎退去了一些,能看清楚路了。
「住在這裡還習慣嗎?」
「還行。就是路不太認得。」
「這裡的植物是會迷惑人的,你要小心。」
「什麼?」
「沒關係,你在這裡住久了,他們認得妳後就不會常發生了。」
「我在這裡住兩年了。」
「我在這裡住三十年了,他們也還是常騙我。」
「三十年?」
「看不出來嗎?」
「我以為,我以為你是大學生。」
「呵。」
「從這裡走過去就是了。」
「明天要來看花嗎?」
「好。明天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