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宜潔,在萬華非營利組織「台灣夢想城鄉營造協會」擔任藝術教育企劃。
劇場為起點的藝術之路
大學剛畢業的宜潔,第一份工作是社區營造的輔導團,關注受新北市文化局補助的社區如何進行社區營造,並協助媒合資源。而宜潔當時主要工作是跟著主管訪至各個社區,撰寫會議記錄。
當宜潔在旁觀察紀錄時,她發現當下最有感覺、且被觸動的,都是藝術型的社區活動。而剛好,當時有一個劇場社區的劇場種子師資培訓計畫,宜潔備感興趣,向主管提出成為學員的請求,並以行政人員的身份參與其中。
在劇場一系列的課程中,剛開始會請大家先互相交流,接著流程會進入到請大家講一個有感覺的故事,並分組把每個故事搓揉,創造一個新的故事,並以照片或肢體呈現出來。
當課程走入後半階段,宜潔小組的一位國小老師,分享他出櫃的經歷,而組員一起演出了這段故事。而後續組員們在討論角色的感受時,宜潔當下卻完全無法表達,只是不斷的在哭泣。
宜潔告訴我:「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只要講到我的感覺,我就會一直哭,無法講話。我才發現我沒有辦法描述出來我怎麼了、為什麼哭,我講不出那個情緒是什麼,我也發現我身上有很多壓抑很久的東西,我不知道怎麼整理跟看待。」當時的組員回饋給宜潔,表示當提到「媽媽」這個關鍵字時,宜潔會特別激動、情緒漲滿。
也因此,這次的劇場參與是她踏入藝術療癒的契機,宜潔說是她第一次稍微觸碰到自己內心,也是第一次她如此強烈的參與在創作性的活動裡,同時看見自己失控的一面,並深刻感受到藝術為她帶來的自我發現。
不過宜潔緊接著說:「但其實這也就只是個起點,因為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我要做什麼,因為我還是沒有辦法自己去面對自己身上壓抑的事,我也不可能馬上講清楚我為什麼要哭。」只是這個起點讓宜潔開始對劇場好奇,有興趣參加更多劇場工作坊。
看見藝術帶來的轉變
在宜潔大量接觸各式的應用劇場,累積了一些人脈,其中有個老師叫喬,邀請了宜潔跟幾個夥伴,至青少年收容機構一起進行劇場活動。
而這群青少年叛逆爭吵,語氣和情緒張力很大,當天宜潔一走進空間,立刻感受到氣氛很緊繃。但透過劇場互動,大家漸漸玩在一起,也開始願意描述自己的感受,而那些感受又會連結到分享機構的生活,於是,原本緊繃的氛圍開始鬆動、改變。
「其實也不過才兩天,但差別很大,從一開始很亂,到最後大家圍一圈緊密的談心、真誠的說自己的感受,然後我就覺得天啊!真的是太神奇了,這些到底是怎麼發生的?」這件事讓宜潔很驚訝,也更加對藝術治療抱有一個好奇:到底藝術扮演一個什麼角色?
只是參加這麼多工作坊,宜潔發現她並不是喜歡戲劇,而是喜歡透過藝術這個媒材,在過程裡看見自己,對自己的反思,並和自己產生連結、最後更靠近自己一點,是那樣的感受吸引她走進藝術療癒的領域。
從藝術教育所踏入貧窮非營利組織
於是,宜潔去報考了國立臺北藝術大學藝術與人文教育研究所。只是,當時的她報考的動機除了興趣,更多是因為迷惘。為了讓主管認為她離職是因為進修而不是抗壓力不足,也為了逃離家人要她考公務員的期待,藝術教育所成了宜潔在迷茫海中裡的一根浮木。
然而進去了研究所,未來依然沒有方向,宜潔跌落了一個難堪的谷底。但她意外看到了一個特別的攝影展,是由街友拍攝的。當時宜潔想,街友應該是一個比自己更難堪的狀態,她想知道這樣子的狀態該如何活下去,卻沒想到這個攝影展接住了她。
那天有個攝影作品叫作「仰望」,是一張抬頭看到葉子,陽光灑落形成葉子的金邊。宜潔說,當時的她頭總是低低的,很沒自信的過著每一天,她好想知道為什麼一個人在谷底時還能拍出這樣的照片。
而這張作品給了她力量,也讓宜潔對於經濟弱勢者用藝術探索痛苦產生好奇。這也是促使宜潔後來到夢想城鄉協會,用多元藝術的創作方案,包含了繪畫、拼貼、牌卡等,陪伴經濟弱勢者和自己大量練習表達出自己的感受、狀態、在想什麼、敘述過去的挫折經驗,及重新整理跟看待自己。
用藝術和自己連結
訪談中我問了宜潔如何定義藝術療癒,她停頓思考說:「在協會的方案裡,會試著營造出藝術情境,而不只是畫畫、劇場,或是某種特定方式。對我來說藝術療癒應該是一個價值,或是一種想望的生活。」宜潔的這個觀點讓人擴大了對於藝術療癒的想像,於是訪談中請她分享一個相關的故事。
「之前在導覽聚會裡,有一位志工分享,她從家鄉來台北生活,這個歷程其實對家人充滿著愧疚。我也不太記得她說了什麼,可是她點出了愧疚和愧疚造成她生活中的影響這件事,對我很震撼,因為她說出我難以描述的處境,我也從她的故事中重新整理離家的愧疚感對我的影響。」宜潔表示當把自己身上的感受需求整理,內在就會有空間讓新的可能進來,才有機會去做調整。
因此宜潔繼續分享:「那個愧疚感被整理出來之後,有一個狀態就被鬆動了,我開始在退縮或跟人有衝突的時候意識到,我的被動可能是來自愧疚感造成的沒有信心,所以當我看見了這個,我在當下其實更能做出跟以前習慣逃避不一樣的選擇。」也許,不管是療癒又或是改變的發生,都是從看見開始,而看見的前提必須願意誠實的面對自己。
說完,宜潔笑說:「妳可能會問這個故事,藝術發生在哪裡?」我也笑了,並點點頭。宜潔告訴我,她把「關係」當成是「創作媒材」,而整個聚會的設計想像成一個「藝術情境」,把一些「好元素」放進來,像是安全地表達、提供經驗能再詮釋的空間⋯⋯等,並和大家一起學習、互惠。
或許藝術就是扮演一個連結的角色,不論是創作又或是人際互動,在每一次都會有新的發現、新的看見、新反思,然後連結到自己身上,也許是理解情緒背後的需求、看見關係的脈絡,又或是轉化自我的觀點,最終慢慢內在修復把自己建構起來。
採訪後記
在開始訪談前,我緩緩倒抽了一口氣:「我有點緊張呢!」宜潔溫柔的詢問我:「緊張採訪不好嗎?如果資料蒐集不夠可以再約,若接不好、停頓看草稿都沒關係喔!我也很常訪談學員的時候跟他們說:『我忘記剛剛要問什麼了』」聽完不禁讓我笑了,不自覺放鬆了下來,也讓我看見宜潔身上溫柔接納人的特質。
在和宜潔的訪談中,可以感受到,她是很重視、關心人是怎麼跟這個世界還有自己連結,以及如何找到自己的認同跟位置,並將這個目標擺在藝術療癒裡面,讓情緒、感受、經驗能被好好整理,好好安頓,也讓療癒修復,在藝術創作過程裡面發生。
【後記】
這是我第一篇嘗試人物採訪的撰寫,也是第一次寫訪綱、紀錄逐字稿,訪談到後面才發現這個主題有點大跟抽象呢(笑)我也在過程中發現自己有很多不足,很擔心邏輯脈絡不清楚,跟主題沒有扣合,又或是我兩篇訪談的筆法都太固定,但卻也是享受其中,我也會持續練習寫、慢慢修改、也嘗試更多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