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張國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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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看到上面這台「車」的時候,第一眼想到的名稱是什麼呢?除了「單車」、「腳踏車」外,你還知道它又有什麼別稱嗎?
使用不同的語言文字反映了不同的出身,彼時這些詞彙尚有辨識性時,大抵可以從說出口的單字,辨認出說話者的身分背景。
吳明益的《單車失竊記》,便是以這樣的庶民生活史的角度,觀照到台灣這塊土地上曾發生過的事情。日本殖民、二戰、冷戰,國民黨政府戰敗來台到戒嚴解嚴,這些都是我們從後見之明定義的重要時刻;然而,對於當時的人來說,感受可能並不那麼強烈,真正有感的是生活中器物的引進、變革。因此這些鑲嵌在生活碎片裡的軌跡,是庶民眼中的生活史,卻也微微呼應整個國家的歷史與沿革,甚至跟我們熟知的「官方版本」有所出入。
整本小說以敘事者尋找失蹤的父親──以及一併消失的單車──為主軸,帶出一個個與單車有關的,台灣的歷史。在中華商場被拆遷後的某天,敘事者的父親突然連同他最常騎的單車,就這樣人間蒸發地消失了。故事主角想著既然找不著父親,那找到這台特殊的老古董單車,至少還能藉由單車輾轉流浪的故事,拼湊出父親離開後的經歷吧,便開始了漫長的「旅程」。
我們的語言充滿時間:庶民生活與潛藏的土地記憶
小說中的敘事者原本是個門外漢,但隨著認識越來越多的古董單車愛好者、台灣的老師傅,他也漸漸地越來越熟悉台灣各個年代,不同時期、不同廠牌的腳踏車。甚至他還發現使用不同的詞彙指涉到腳踏車,可能代表一個人的出身背景:
而在我的成長環境裡,腳踏車這個詞是有地域性的,如果你聽一個人說自轉車,那麼他就是受日本教育的人,如果說鐵馬或孔明車那麼他就是台語的母語使用者,如果說單車或自行車那麼他很可能是來自中國南方的人。(《單車失竊記》,p.11)
指涉到「腳踏車」的各種說法,映證了台灣社會經歷過的年代,以及不同族群組成的事實。會說出自轉車的人,可能受到日文「自転車」影響,代表台灣被日本殖民過的歷史;如果你聽過鐵馬、孔明車,腦中閃現的聲音可能是台語的「thih-bé」與「khóng-bîng-tshia」。儘管現在這些詞彙大抵已無法區分使用者的背景,但語言的痕跡透露土地的歷史,我們習以為常的「國語/中文」,可能並不只是「中文」,它受到不同時代、不同族群的影響才擁有如今的樣貌。
不僅語言詞彙,不同腳踏車的廠牌、做工也標誌著自身的年代。「富士霸王號」的自轉車來自日本,當時的價格相當「頂尖」,它代表著日本統治台灣的痕跡,自轉車初次進入到台灣這塊土地便是由日本人引進。當時自轉車由於造價不菲,在台灣大概只有一些權貴或專業人士才能擁有。這時的自轉車是「摩登」的代表,與其說是交通工具,更不如說是身分的象徵。甚至,自轉車還會被改裝成戰爭中陸軍的戰爭配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