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的背後］

搞甚麼?! 講甚麼就頂什麼，不斷唱反調!
沒大沒小! 沒禮貌!
還有那吊兒郎噹的輕浮樣!不知道媽媽最討厭這樣『物種』嗎?
沒有抓來好好扭正怎麼行呀?!
才國小三年級就給我學這些!
想氣死媽媽不成!

................冷靜................我需要冷靜..............先洗手作羹湯去...........

曾經在發展心理學的文章看過，孩子十歲左右就會開始明顯的不依賴大人，質疑大人，練習表達自己，試圖脫離大人的掌控。
過完生日的湯米，正好十歲了。

我邊挑洗著媽媽種的新鮮龍鬚菜，邊看著腦海中翻騰的情緒 :

為什麼這一陣子的湯米總是一回到家就開始不斷的激怒我?

跟他說脫下來的襪子要翻成正面，不等我把話說完就馬上吐我: 「襪子會吸汗呀! 洗反面才對好嗎! 是你不懂! 只會叫我做無謂的辛苦事!」

跟他說洗手好好洗，現在病毒很多。不等我把話說馬上又吐: 「現在缺水你不知道嗎?人類最需要的是水，水庫沒水了我們都會死，沒洗手不見得會死呀!」

從孩子進門不到五分鐘，我就好想他快點離開視線! 可以前的我總是好期待他下課回家的呀!

我喜歡在準備家人晚餐的時間，讓大腦靜一靜，讓情緒停一會兒。
這是我忙碌的一天中，難得的自在時光。

我開始覺察到，
自己其實感覺得到孩子不是故意唱反調、故意在激怒我，他只是急著想表達自己，用他以為對的方式在急著說罷了!

只是在權威打罵教育盛行年代長大的我，內在隱形的認知『小孩就該乖巧聽話』不斷地冒出來指著我 : 「小孩插話就是無禮，插嘴就是忤逆! 要立即大聲斥喝制止，要修理! ㄧ旦養成習慣就會成為沒教養的孩兒!」

於是一直跑在前頭的焦躁憤怒，掩蓋了我對孩子的理解和包容。
連續好幾天我都是對著湯米大吼，想用媽媽的權威壓制他! 完全沒有覺察自己在做最壞的示範，還虧我學習了對話這麼長的時間。
職場上應對學生問題我會隨時注意提醒自己的言行，可應對自己的孩子我還是時常回到習慣的過去而不察。

還好我現在看見了!
我還看見了這「笑容背後的委屈」......

「你沒等媽媽把話說完就一直急著說，這會讓我很不舒服，覺得你沒有尊重我。一直急著說話是不想聽?還是怎麼了嗎?」

「因為你都說過很多遍了! 我不想要再聽也不想你繼續再說，每次你說一說就會越來越生氣!」

「我說一說就會越來越生氣呀? 你的意思是你急著先說是不想要讓我生氣呀?」

「對呀! 你每次都是這樣不是嗎? 你一定會越說越生氣的，因為我實在是太了解你了。」「而且我說的道理也沒錯呀! 老師今天也一直跟我們說水庫沒水了，大家要省水呀。」

「原來如此，媽媽竟然沒看見你的貼心。真是抱歉呀! 下次媽媽也會多注意說話的語氣，還有不要越說越生氣了。」(湯米露出滿意的微笑)

「媽媽還是要提醒你，急著打斷別人說話，是不禮貌的行為，這樣會沒朋友喔!希望你還是要練習耐心地聽完別人的話，然後試著好好地說。特別是對於師長，更是要注意喔!」

「嗯!好!」(湯米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問你。」「每次接完話，你在笑甚麼呀? 你看不出來媽媽已經不開心了嗎?」

「我知道呀! 你在生氣啊!」

「那你還笑? 這不是故意挑釁嗎?」
「挑釁是甚麼意思?」「因為我不知道我要怎麼辦啊? 你生氣，我其實也不開心呀!可是我不敢表現出來呀!」

「所以你就笑呀?」

「嗯! 我以為笑笑的你可能比較不會這麼生氣呀!所以就笑啊! 不然我要擺臭臉喔？」「還有，這樣我比較不尷尬!」

「哈哈! 你竟然知道甚麼叫做尷尬呀!我以為你臉皮比大象皮還厚耶~」(一旁的吉米跟著哥哥一起哈哈大笑了起來)

孩子的笑容背後原來是擔心、是尷尬、是體貼、是對你的愛。大人如無細細觀察，不但可能誤解孩子，把原本的善意扭曲，喪失教養的機會。還可能就此把孩子推得更遠，讓孩子閉上嘴巴、關上了心門，從此不願再溝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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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我想到前幾年任課班級的一個男孩。男孩總是不把作業帶回家寫，每天一臉皮皮的來學校，任由老師指責和罰不完的處分。

即使是青少年，對於和大人的應對都不見得較成熟，裡面可能還藏著深深的委屈。

這個男孩每天都有一堆沒完成的作業，就算罵他，他總是笑笑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聽說各科老師都受不了他，即使祭出了幾十支警告，男孩依然故我。

班導師最辛苦了! 每天接受各科老師的抱怨、催他的作業和聯絡家長，成了一天上班的苦差事。

「詩涵老師! D同學是不是又沒交你的作業了?」

我通常作業催收和處罰都不曾麻煩班導師，很意外為何班導師來找我。

「A老師，對呀! 不過我想等我的課堂來處理就可以。怎麼了嗎?」

「就他爸呀! 我實在很不想跟他爸聯絡! 每次只要講到作業，就開始批評老師出這些作業沒用! 他在美國念書時從來不寫這些沒用的題目! 很喜歡唱高調，說他懂多少教育，他是甚麼美國甚麼碗糕名校畢業的。哎呀!對啦!我們這些小小老師在他眼裡，根本甚麼都不是! 他還說小孩考試總是考不好，是不是該檢討老師的教學，為什麼不能吸引小孩去聽? 去~」「我在想，因為詩涵你的作業是考試沒考好要抄寫重點，剛好都會被他拿來講。我看你就不要這麼認真了，不要給他小孩寫了!我實在懶得再跟他爸溝通了! 被這樣自以為是的人糟蹋幹嘛! 這麼會就自己帶回家教吧!我們顧好其他的孩子就好!」「不是很有錢嗎? 不滿意現在的體制教育，為什麼不轉學去私立學校呀!去找一個專屬客製化的學校給他小孩呀！」

A導師說得氣憤! 感覺我似乎也造成他的麻煩。

「現在這樣的家長越來越多! 這樣不斷地否定學制、否定老師，孩子都看在眼裡。我不認為他這樣是好的教養方式耶! A老師，我可以跟這個爸爸或者孩子先談談嗎? 」

「不不不! 爸爸我看就免了吧! 他都不聽你講的! 浪費生命呀!」

「你希望我怎麼合作呢?」

「我明天會帶著孩子來找你，做個儀式讓孩子回去有個交代就好!」
我深深的明白，一位導師在班級遇到一個皮條的孩子和難溝通的家長，真的會精疲力盡到想放棄。不是沒有教育愛，是必須留好精神體力去照顧其他二十九位孩子呀!

「好的。明天早上早修好嗎?辦公室比較沒人，好談話，我在辦公室等你們。」

第二天，老師拎著孩子來找我，真的很儀式的跟孩子表示自然老師也願意完全配合你不用抄寫重點，老師也願意等你準備好，給你適應環境的時間。
孩子依然姿態輕挑，隨著老師的每句話不停地點頭，身體晃呀晃的。最討厭的是臉上依然帶著微笑，不知道在笑甚麼?

「A老師，我可以跟孩子談談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