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背包客的終極考驗地。網站上大家諄諄提醒要先訂房,以免剛到異鄉就被坑被騙。騙術包括:「那家旅社不好,我帶你去更好的」、「那家倒了」、「我不知道在哪裡,但我知道其他家」,琳瑯滿目。
我們想,訂好在Agoda評分中等的旅社Hotel Oriental,剩下來只有交通問題需要擔心吧?
半夜抵達加爾各達機場,順利找到了預付計程車櫃台付了車資(會記錄車號,比較安全)。一隻手撐著沾滿油汙的老舊花燈心絨椅套,穿著淺黃色褲子只坐一半屁股,四個窗戶大開,車內外潮濕溫熱的空氣融為一體,駕駛座左上方有台全速運轉的小電風扇,將司機大哥梳的油頭味吹往後座。
計程車一路狂飆,泛黃路燈映照空盪盪的街道與一堆堆的垃圾,最後停在一棟殘破漆黑的大樓前,兩層樓高的鏽蝕鐵門壓頂,四下寂靜無聲。
愛麗絲的兔子洞
「是這邊嗎?」我們從車窗探出頭張望,屁股還黏著座椅,害怕下了車就被丟包在錯誤的地點。司機下了車,推開鐵門下幾乎隱形的小門,彎著腰才能鑽入。他指指裡面,示意我們跳進愛麗絲的兔子洞。扛著15公斤的背包,四肢並用才爬了進去。
樓梯間濃烈的咖哩百種香料爭先恐後鑽進鼻孔,摸黑走上積滿塵土的階梯,旅店的X字型拉式鐵門滿佈蜘蛛絲與油汙。我還在猶豫,說書人伸手拍拍門,左邊角落突然冒出兩三個小矮人,晶亮的眼白透過縫隙探測,鐵門震耳吱呱足以吵起整棟大樓的人。
櫃台裡不知何時出現了挺著大肚腩的中年男子,他拿出了一本紅皮精裝的登記冊,用漏水油性筆詳細記載我們的身家資訊,包括台灣的地址、在加爾各答停留的天數,然後說要留下我們的護照,早上要拿去影印。
「不好吧?」旅遊守則叮囑護照不離身。交頭接耳商量,我們決定天亮再交給他。
「那就八點,八點你們要拿下來。」大肚腩國王命令。
正面走入只容一人揹著大小背包直直走入的狹窄電梯,說書人先、再換我,到了四樓之後,倒著退出。小矮人領我們經過一間間的房門,扭開長迴廊盡頭最角落的房間。床單泛黃,有著煙灰燒破的小洞。硬梆梆的枕頭。櫃子上蒙著厚厚的灰塵。
幸好冷氣可以用。「可是好像沒辦法調強度欸。」冷氣機只是轟隆隆地熱鬧送風。
臭蟲惡夢
我探頭進浴室,除了洗手台的水管不斷爬出會飛的小蟲,看起來不算太糟。扭開水龍頭股股流出墨汁般的黑水,我揉揉眼睛。流動久一點應該會變清水吧?但五分鐘後仍是帶沙的泥水。
網路上雖寫著有熱水,但鐵鏽的熱水器不知已荒廢多久。小蟲繞著我的頭飛,我覺得頭好暈。
逃出了浴室找救兵,看到說書人這時坐在床沿滑手機,我的驚恐很快轉成怒氣,指責現場唯一的人類。
往外尋找與往外攻擊總是比較容易。我害怕面對自己的匱乏,於是往外投射期望。自己處理不來,怪別人怪環境,以為不用負責比較輕鬆。其實,到頭來作用力還是會產生反作用力,自做自受。
說書人有點生氣地說她正在確認台灣買的昂貴SIM卡有沒有網路。進到廁所看到了黑水,她也傻眼。放棄洗澡,用礦泉水刷牙。和大背包不熟,找東西花好多功夫。
好不容易睡下,說書人又忽地從床上跳起來,大燈突然亮起。「脖子有蟲!」她把蟲甩到地上,擔心蟲又跳回床上,還先說聲抱歉後用衛生紙壓爆,卻泛出五元硬幣大小的殷紅鮮血。這就是傳說中的臭蟲嗎?英國詩人 John Donne 求愛時亂入的跳蚤被不解風情的女主角壓爆,死了三條命,這隻臭蟲吸過多少國籍旅人的血呢?
噪音的緊箍咒
肌肉神經緊繃的狀態下朦朦朧朧地進入夢鄉。外頭傳來破鑼般的廣播,唱誦著無法理解的經文。我覺得頭上好像套著緊箍咒,一緊一緊,映著昏黃路燈的光看一下錶,凌晨三點。
凌晨約莫五點,外頭街上開始瘋狂。即使塞著耳塞,仍被震耳欲聾、不絕於耳、此起彼落的喇叭聲吵醒。
「咚咚咚!」誰敲門?迷糊中急忙跳起穿起外套遮掩沒穿內衣的胸部(為什麼我們得要穿內衣,只是為了遮掩人類身上都會有的乳頭呢?)。「鈴鈴鈴!」電話同時開始大響。
國王在電話中威脅:「把寶物交給那男孩。」喔不,是護照。
兩個很謹慎的菜鳥背包客,頂著蓬頭亂髮、腫著眼睛、穿著不合時宜的短褲,捏著護照下樓,坐在大廳心裡七上八下等著跑腿小弟。看一下錶,還真的是早晨八點鐘,誰說印度人沒有時間概念?
睡眠不足且驚嚇過度的兩人,決定中午要出門覓食與找新住處。
誰知吃飯也吃出了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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