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天蠍:信任
莎莎的教養
月亮天蠍:信任
✴️剛認識莎莎的人都會被她的一身好教養給震住。怎麼會有這麼有教養的人啊?該是出身一個什麼樣的好家庭啊?她的父母是怎麼樣的一對父母,怎麼能養出這樣一個有教養的小孩啊?
大家都稱讚莎莎有禮貌、有規矩,應對進退得體又體貼人,行進坐臥就是一個行禮如儀的大家閨秀,她不口出惡言,凡事都進退有度,逢年過節該打點的禮節絕對不會漏掉,也不可能出現張冠李戴的致命性錯誤,出了社會之後更是公司高層長官愛用的下屬,事情交給莎莎打點準沒錯,又不爭功諉過,讓主管十分有面子,這樣的人才誰不愛用?
但,莎莎有個小秘密,她每個月都會消失一兩天,小時候是一兩個小時,讀書的時候是半天的時間,可能是一個上午或是一個下午,出了社會有了經濟能力,她就給自己兩天一夜的時間,甚至更久,她得釋放自己,全然的毫不保留的釋放,獨處,放空,不然,她怕自己終有一天會爆炸。
✴️日子就這樣悄悄地流逝,人生雖然起起伏伏但也沒什麼太大的波折,誰不是這樣一天過一天呢?莎莎結婚了,美滿的家庭生活幾乎佔去她全部的時間與精力,丈夫雖然有點大男人卻十分顧家,兩個小孩一男一女湊成好都乖巧懂事,工作不好不壞,但收入不錯主管也愛用她,外人看來儼然是幸福模範家庭,人人稱羨。
莎莎想著,我想我就會這樣到老,白髮蒼蒼等著含飴弄孫吧?沒想到,一場意外瞬間改變了莎莎的人生軌跡。
因為酒醉肇事,奪走了莎莎老公的生命。突如其來的噩耗打亂了莎莎一家平靜的生活。小孩還小,家中長輩卻已邁向遲暮,突然之間所有的生活重擔都壓在了這個看起來贏弱纖纖的女子身上。
『我不能倒!』每每午夜夢迴,莎莎睜著無法入睡的雙眼,看著眼前的一雙兒女,想起娘家年邁的父母,總是一次又一次的這樣對自己說著。
『我要給他們最好的一切!就如同他們的爸爸還在的時候一樣!』莎莎想起和丈夫兩人述說著對孩子教養的規劃與期望,不禁抓緊了胸口的衣襟,紅了眼眶。
『我也要盡我所能給對爸媽好,他們年紀大了,不能讓他們擔心。』想到老家的父母,莎莎覺得自己沒有時間悲傷,她要趕快立起來,打拼賺錢養孩子養父母,即便莎莎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她也覺得自己該善盡為人子女的孝心,讓父母活得安心又光彩。
莎莎關掉自己內心深處的那道門,有個人兒正在那裡哭泣,正不知所措,茫然悲傷,但生活的重擔讓她斷然選擇掩蓋這一切,生活如此現實又艱辛,誰有餘裕在此時扮演林黛玉?
就這樣,莎莎變得越來越強悍,在工作上越來越受到高層倚重,她加班出差的機會越來越多,陪孩子的時間越來越少,但內心對小孩的要求與期許卻分毫不減,莎莎硬是逼著自己以手機聯絡掌控小孩的作息與功課,務求做到跟雙親家庭一樣!誰說單親家庭就比較差!我也能夠讓小孩優秀的長大!
有時,莎莎難免力不從心,但看著那張昔日的全家福,看著老公的笑靨燦燦如昔,她的內心就突然湧出一股蠻勁兒,告訴自己一切苦都是值得的!只要撐下去,就會有守得雲開月明的一日。
『日子會越來越好的。』莎莎深深地告訴自己。
✴️但,老天爺似乎沒有聽見莎莎內心的期盼,沒多久,莎莎開始陸續接到學校打來的電話。
小孩功課一落千丈,學習成績不佳,人際關係退縮,跟校方晤談幾次,學校建議請輔導老師介入協助,莎莎一聽打從心底排斥!我的小孩沒問題!你們不用可憐我們!強悍的氣勢令人退避三舍也無可奈何,幾經勸解之後,莎莎勉強接受小孩的輔導建議,但決定還要讓小孩去補習重點加強,花大錢追上落後的學習進度。
就這樣似乎安然無事了一陣子,某天,莎莎臨時回家拿忘了帶去公司的文件,赫然發現孩子居然還在家,根本沒有去學校!砸大錢繳了補習費的加強學習,原來一天都沒有去,莎莎忍不住嚴厲叱喝孩子!說到激動處,覺得小孩完全不懂自己的苦心,也辜負死去的爸爸對你們的期待!
當莎莎一提到死去的爸爸對自己的期待,彷彿按下了藏在家族深處炸彈的引線,小孩忍不住怒吼:『我只有成績好才是你們的孩子嗎?』
『碰!』孩子衝回自己的房間,甩上房門,躲進自己的世界,也把房門外的莎莎遠遠地甩到世界的另一個犄角旮沓。
莎莎傻了。原來關上門鎖住不理的不只是內心那個哭泣的自己,還有眼前活生生的兩個小孩,我最親最憐最愛的兩個心頭寶,沒想到自己也逼得他們狠狠地關上門。
莎莎不知道該怎麼辦?人生為什麼都不照著自己的預想走?人生為什麼亂了套?
✴️親子之間就在這樣的戲碼來來回回的拉扯中掙扎,莎莎只知道催促小孩去上學,忙著跟老師學校協調出一個解決方案,讓小孩可以依然【正常地】去上學並且跟上課業,小孩也只知道一味地消極地反抗,堅持不了就去學校,就去補習,只是人在魂不在,表現出來的學習成績果然如預期地慘不忍睹,大人焦心,小人無心。親子之間就像兩條平行線,壓根找不到彼此交流的聚焦點。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那個點是什麼,但,當事人就是避而不談。
家庭工作兩頭燒,莎莎明顯地消瘦,往昔辦事妥帖的狀態也不復見,某天,主管委婉地勸說她,是不是要休個假?還是要不要考慮調去其他的部門?莎莎才驚覺,到頭來自己終究也要被這個社會棄絕了?一陣頹喪感襲來,莎莎選擇休長假。
請了休假的莎莎,突然想起自己自從丈夫過世後,再也沒有過的一人小旅行,她決定出去走走。孩子,就暫時麻煩爺爺奶奶照顧,自己好好出去喘口氣。
莎莎踏上了久違的林道,淅淅簌簌的樹葉搖曳聲,伴隨著光影灑落地面,山林裡特有的泥土芬芳迎面而來,每走一步,來自土地的厚實與穩定,像是母親的手的撫慰,緩緩安定了莎莎茫然無措的心。
原來,自己離家已經這麼久了~~。
原來,我是如此的想念你。
原來,你從來也沒有離開過。
原來,我竟然愛你這麼這麼這麼深….。
莎莎,莎莎,莎莎~~~。林間的樹影呢喃,一聲催過一聲,綿延不絕,仿若情話低語,流進莎莎內心深處緊閉的房間門前,叩問再叩問,繚繞,久久不歇。
時間,靜止了。剩下的只有呼吸,還有那顆殘破不堪的心。
繞過一個彎道再一個彎道,最終,來到山頂,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展開的開闊景象,令人眼前一亮,心也跟著無限拓展開來。莎莎忍不住展開雙臂,迎向這片天寬地闊。
『早安!』
『早安!』
『我先下山了!』
『有點飄雨,要注意安全喔~~!』
山友們熟稔又不失分寸的彼此招呼著,說著沿途的天氣彼此提醒著,這就是山路上的交情,坦率卻不過度,暖人心又振奮。莎莎也開心地回應著,拾起這份遺忘許久的溫暖,覺得回家真好。
看著滿山青翠,天寬地闊,或許人生也沒那麼難?或許我也該問問孩子怎麼想?或許,人生不是只有一種選項。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或許,我該學著信任孩子、信任別人、信任生命?或許,我也可以試著尋求别人的協助?畢竟自己一個人時間、能力、精力都有限….。
風襲襲吹來,吹散內在那股深埋的不安與懷疑,敞開,學習讓光進來。原來,我的世界目前長這樣~~。
『叮叮!』手機的訊息聲響起。是爸媽的問候,要莎莎回家吃飯。還有兄弟姐妹的私訊,說幫她找了心理諮商師,有專精少年輔導與家庭諮商領域。以及好久沒聯絡的手帕交,詢問她的近況。更有曾經合作過的客戶,問有沒有意願跳槽。還有孩子們的問候,擔心地問:媽媽在哪裡?什麼時候回家?
✴️『我,不是一個人,還有許多背後的助力,守護著我。累了,就休息。不行了,就求助。人生,只要活著,終究有路,只要願意放寬心眼,路就寬了。』莎莎喝了一口茶,眨眨眼說著。此時的她特別的放鬆卻不失儀態,更多了份對旁人的信任與依賴。雖然對孩子的教養還是有一定的堅持,但她願意去家庭諮商,已經是很大的跨越。畢竟,人都有無法跨越的檻,有些改變總是需要一點時間與意願。
『媽媽還在外面跟阿姨喝茶,你們記得自己吃晚餐喔!』莎莎叮嚀著孩子的二三事,決定跟我們繼續混。這跟以往時間到就要回家打點孩子瑣事的她相比,實在是很大的進步。
『相信孩子也能自理,我也能放手做自己的事,孩子也能學會自己負責。唉~~!父母也是要邊做邊學的啊~~!』莎莎頗有頓悟的說。
我們相視一笑,人生,果然什麼都需要學習,為人父母還真是一門很大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