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有先生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而且總會指出一些有問題的地方,所以別人常常說他老是在發牢騷。
一場莫名其妙的疫情,使莫有先生大病一場,被隔離一段日子,錯失了跟老父最後道別的機會,並且被無情的老闆解僱了,就這樣丟了那足足幹了二十年的工作。他心裡想:我沒有比別人優勝的才能,擁有的錢財和智慧都很少,還可以做些甚麼呢?
他那個年老的母親,看見這個心地善良的兒子,常常獨個兒發牢騷,自說自話,不免擔心起來,就向鄰居打聽有甚麼工作可介紹給他。有位好心的鄰居跟她說,你的兒子有這麼多話要說,不如叫他參加那個說話比賽吧,聽聞勝出會有很多獎金呢。她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主意,便催促兒子報名。
莫有先生不大清楚那個其實是說笑話比賽,他覺得反正沒事可做,便試試參加吧。
莫有先生是最後一個表演的人,在他之前的參賽者或引得哄堂大笑,或使人昏昏欲睡,但對莫有先生來說,都一樣沒有感覺,他不覺得好笑,又不感到沉悶,只是一堆又一堆的話,也許他只顧著發自己的牢騷吧,所以根本沒有在意別人說甚麼。
終於輪到莫有先生出場了。他畢直地站在台上,對著麥克風,開始如常地發起牢騷來。他根本沒有準備說甚麼笑話,甚至連台下觀眾的反應也沒有在意,只知要把鬱悶在心中的感受如噴泉一般吐個痛快。相信我們和莫先生都不會料到,一連串牢騷竟可以使人笑個不停!觀眾的笑聲震撼整個會場,莫有先生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甚至每一下嚥下去的口水,都讓他們笑不攏嘴,笑得淚水與鼻涕披面,笑得翻滾地上,四腳朝天,後來更有報道說某某觀眾因笑破肚皮而要入院治療。就算莫有先生已經沒有力氣發牢騷,觀眾仍制止不了自己的笑聲,從台上往下看,彷彿是一群嚎叫的猴子。
比賽結果當然是眾望所歸,莫有先生成為冠軍,贏得豐厚的獎金和「幽默先生」的稱號。這事成為城中熱話,不僅街頭巷尾談論幽默先生,連市長都對這個令人捧腹大笑的笑匠很有興趣,於是邀請他到市長廳表演一次。
莫有先生的母親雀躍不已,認為他將會受到市長嘉許,終於出人頭地,不用再從早到晚地抱怨這抱怨那,嘮叨個不停。莫有先生則心想:這是個好機會,讓市長聽聽我的辛酸,還有我在這城市裡所看見的各種問題,也許他會明白並且幫忙解決吧。就這樣,莫有先生十分期待跟市長見面。
表演那天,除了市長,還有很多市政府官員做觀眾。莫有先生鬱悶在心中的感受如噴泉一般吐個痛快。這次表演沒有人笑,市長還十分憤怒,覺得莫有先生亂說一通,把城市說成是問題多多的地方,官員都認為若不管住莫有先生的嘴巴,恐怕會讓其他人覺得市長辦事不力,因此建議市長把他關進監獄裡去。
在監獄裡的囚犯看見這位幽默先生,便急不及待要他說笑話。莫有先生覺得這樣無端被囚禁實在太委屈了,不禁發起更大的牢騷,連珠炮發說個不停。他的話讓囚犯感同身受,便大大鼓譟起來。監獄長覺得莫有先生的腦子很有問題,就向市長申請,把他送進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的病人看見莫有先生,覺得他很不開心,向他問個究竟。莫有先生把心中滿瀉的冤委哭訴出來,他的話讓所有病人都感同身受,大家都哭得死去活來,院長覺得莫有先生的話充滿負能量,絕對不能把他留下,便把他趕出病院了。
莫有先生回到家中,才知道年老的母親已經死了。他傷心之餘,越想越奇怪,他只是說著同一番話,這邊廂的人笑,那邊廂的人怒,更有些人會傷心不止,而現在他走到街上,人們都不願聽他說話了。他獨個兒走著走著,碰上一隻流浪狗,狗狗看著他,舔著他,俟著他。莫有先生開始跟牠發牢騷,牠沒有走開,只默默聆聽著。莫有先生看見狗狗聽他說話,既沒有笑,也沒有哭,只安靜地聽,自覺找到了真心的朋友,臉上展現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