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的頭髮好像變白了?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你的關係?我說,有可能喔,我笑了,我們坐下。
你看著我畫的跳橋畫,上面寫著我想死!你問我有沒有想說的,我說那個欄杆很滑,我常常坐在上面,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掉下去,以前在大學,那裏的橋都是磨石子平台,比較不會掉下去,你說所以有一天我有可能不會來赴約?我說有可能,你說那你要怎麼辦,我哭了,說著沒辦法。
我說我最近的狀態很奇怪,我也不知道是躁還鬱,說躁,應該不像之前那樣思緒很快計劃很多,話也比較少,但現在平穩的心情只能維持十分鐘、半小時,最多一小時,就會瞬間掉落,會掉到負兩三百層,從零層掉落。像禮拜天,我請教會的姊妹來家裡吃飯,因為我七月中要進重考班,所以我只定十二週的聚會,就是約人來家裡吃飯,然後唱詩歌讀信息禱告聚會這樣,我這樣做的目的是因為我有一個病友,認識五年的病友,從我第一次住院認識到現在,一直有聯絡,後來她也住到板橋,她是在大安我們中間的教會受浸的,我後來帶她到我們板橋聚會,結果,她受到一個弟兄的性騷擾,但她以前就常被主管性騷擾,甚至也被性侵過,所以有ptsd,我有時候覺得她自己也要負一點責任,因為那個弟兄我們都是冷處理,就不跟他搭話,他就不會靠過來,但她不是,就要跟人家搭話,所以有被騷擾的感覺,然後我們中間的負責弟兄就請她先不要來這裡的課程,以後再來,她就受傷的不聚會了,後來現在不是疫情嗎,我們開始有線上聚會,我傳連結給她,她願意聽也覺得參與很開心,因為她還是信仰神,只是不喜歡人群,然後我為了顧惜她,就請了一些姊妹跟她來家裡吃飯,我平時不煮飯,但我煮飯很好吃,不是我自己在說,他們真的都吃兩盤,掃光肉醬義大利麵,玉米濃湯也掃光,可是很奇怪,在聚會結束時,我開始心情掉落,在她們要離開收東西時,我開始走來走去,等他們走,我心情掉落的一塌糊塗,我覺得我非常難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原本聚會時心情是平穩的,對於聚會我也很擅長帶領,因為我大學的姊妹多於弟兄,所以姊妹的弟兄用,我很擅於帶聚會,雖然平常我們教會很強調弟兄帶聚會,但我們這是姊妹聚會,我就帶了,我也帶的很好,可是之後我的心情真的很差。
還有最近一個月左右,我開始幫助一些青少年病友,從國三到20歲左右,有邊緣性人格、躁鬱症、重鬱症、PTSD,我幫助了四位,一位用ig,兩位用賴,一位用臉書,她們都是女生,有時候會打電話給我,最近這一週認識的躁鬱症混合PTSD還有邊緣性人格的青少年,每天打電話給我講一兩個小時,對於病友我的態度就是聽,給予一些我過來人的建議,我不會過度干涉他們的行為,有些打來就說她剛自殺未遂,或是想自殺,我也沒有幫她們通報,就是聽,然後我也不會倒自己的垃圾給她們,我想死也不會跟她們講,因為我覺得她們是我需要幫助的人,而不是要來幫助我的人,我不想讓她們狀況更糟,所以一律是傾聽。可是我在幫助她們的時候心情都非常平穩,但一掛上電話,我就崩潰了,心情瞬間掉落,覺得自己都這麼想死,到底有什麼資格幫助別人,非常的厭惡自己,對自己有很多負面的評價。
你說我覺得這是代表什麼?我說我覺得是我鬱期發作了,你說這只是表象,還有呢?我說我覺得我在為了幫助別人而幫助別人,你說那你是想要幫助別人而幫助別人嗎?我說我不知道,我哭了,你說癲通還是要加上去,然後你認為要加一點抗鬱劑,你問我以前吃煩多閃嗎?我說不是啊,你說啊是憂解,先加一顆看看可不可以幫助鬱,我說可是我鬱期反而能讀書欸,你說蛤?我說我可以一天幹掉社工師一科的兩本講義一本題庫,你說那這樣要不要加憂解,還是就讓我鬱鬱的?我說千萬不要,我好痛苦,救救我吧,加!你說好,你也不知道要加到幾顆,之前吃到四顆變躁,現在有抗躁劑,可以預防變躁,就這樣試試看吧,我說意妥明千萬不要減,現在只剩一顆了,你說好不要動。
你說其實你覺得我的問題是:我內心的空虛,我做這麼多事是為了彌補自己內心的虛空。我幫助別人是覺得空虛。
你說存在主義有沒有神學存在主義?大部分的存在主義哲學家都是沒有信仰背景的,你問我有沒有讀過齊克果,我說你不是說他信仰天主教,你說對,至少他有涉及一點信仰的觀念,你覺得有神學存在主義,因為你始終相信,哲學可以被神學所使用。你問我,我有沒有想過就神學存在主義,我的存在是為了什麼?我說我從小在教會裡,教會總是告訴我們讀書為了神、工作為了神、家庭為了神,生活的一切都是為了神,我非常討厭這樣的教導,你說你不這麼認為,你覺得神是在乎人的,如果祂在乎人,難道我不能為了自己嗎?你問我在教會裡有多少人是做自己的,我說七八成,你說有多少人是像我說的為了神生活?我說幾乎根本沒有,沒有人做的到,你說對啊,你問我在這樣的教導裡犧牲了什麼?我說電影,不能看電影,不能看教會以外的電影,你說這也是人的教導吧,你覺得萬事都可以為神所使用,你說我的肉醬麵不是也為神所使用嗎?我說是啦,你說你始終相信神看人是美好的,人有病是因為卡住了。是的我卡住了,我想我們正在走鬆脫的路程吧。
我說昨天我下午罵了自殺防治員一個半小時,我覺得他們現在衛生局的制度非常不合理,三個月要換一個訪員,我一年要換四個訪員,我覺得這樣延續性根本不夠,我要適應一個人已經夠難了,我去年前年的訪員服務我兩年我就覺得很ok啊,為什麼現在制度要改這樣,我說我也知道為什麼要這樣改,他們希望提升結案率,只要三個月內沒事,沒有自殺通報,就可以結案,我說我以後要去重考,我哪來的時間打電話跟搞自殺,我沒有自殺通報就被結案,關訪員說沒有啦我還是有需要可以打回去,我說可是我就不是你們的案子了啊,難道你們會花時間跟我談,而且我真的很不喜歡這個4/6月的訪員,我花了很多時間適應。你問我他們知道我的疾病嗎?這些麻煩的共病,我說他們就不瞭解啊,我又不想從頭講。所以我對這個制度很失望,你說他們能做的是比較多時間的關訪,但是不深,你能給我的時間就比較少,可是做的比較深,這是不一樣的服務。
我又說了我打給嘉義張老師,結果他們有人染疫,在清消,但是打電話過去根本分不清楚是忙線中還是非服務時間,我等了一個小時,忍不住打給其他縣市,其他縣市告訴我都沒有空線,都在等預約,我整個爆炸狂飆罵接線督導,但最後還是找到一個可以談的,結果她一直叫我去看別的醫生,我他媽的根本不想去看他覺得很厲害的醫生啊,推薦個屁,總之很怒。
我又說了我現在讀社工非常憤怒,我看到社工理論都在講生態系統、充權、場域輪、人在情境中,好像一切的問題都是環境,家庭,社會的問題,人沒有問題,我們要盡可能提供他資源,但現實就是資源有限,政府無能,我看精神衛生法修法看到快起笑,政府官員一直說社會支持網做不到,沒有資源,沒有錢,沒有機構,社區危機機制做不到,我們已經有強制住院了,啊就是不希望每個人都被強制住院才希望有社區危機機制啊,為什麼不願意採納國外行之有年的意見,所以社工理論就是理論,實際上做出來,社工根本夾在政策、機構、案主三者之間啊,根本夾心餅乾。
你說精神醫學就是以人為中心來看。
你說你之前當健保審查委員,很多都沒有審查制度,就說看專業審查,啊依你的專業,你覺得這些都合理就給過,不合理就刪,結果沒多久健保局就不找你當委員了,反而那些大刀,刪預算刪很兇的,說你的心理治療理由不夠充分請補充,寫了五百字還不夠,理由不充足,再補理由,還是不過。後來你就盡量寫請委員審核通過,有過就過,沒過被刪了就算了。你說這就是黑手,政治的黑箱作業,我說對這個社會體制就是爛,根本沒有要改善的意思!
我說可是我覺得不論是神學存在主義還是純存在主義,我都是空的,你說不會啊,我不是幫助病友嗎?我不是肉醬麵愛筵人嗎?
說到這裡時間超過了...我們草草結束。
反思:我說你會不會覺得我沒救了,你說不會你始終覺得人在神眼中是美善的,你不會覺得我沒救,我聽的出你還想要救我,我哭了,我覺得自己常常為自己貼上負面標籤,我情緒陷落時,就開始一堆負面思考,討厭自己,你總是想要救我,可是我覺得我好難救,可是大概就像你之前說的,你是個堅持到底的人,你要救就救到底。我大概真的很難搞吧,這麼多共病,藥物難調,信仰衝突,情緒起伏大,很常想死,常自殺威脅,連我看自己都覺得難搞,你真的要救我嗎?,真的有救嗎?我覺得好像沒有希望了...我真的好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