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 | 古人不吃早餐? 由航海員和殖民地血淚堆疊出的「百年早餐史」

本書雖然號稱早餐史，但是內容不是寫坊間西式早餐食譜常見的班尼迪克蛋、熱壓三明治等耳熟能詳的餐點緣起。本書著重介紹由早餐飲品掀起、以歐洲為中心擴散到全世界的早餐革命。咖啡、茶、可可，三個來自不同大陸的植物，每一種都源自熱帶地區，與糖----另一個熱帶作物交織而成我們熟悉的現代早餐飲品。

本書一開始由字源討論早餐的緣起，因為作者是法國人，所以從法文及拉丁語系切入。現代法文中的早餐 petit déjeuner 源自 déjeuner (現代法語中的午餐)，但 déjeuner 這一詞在古時大部分非巴黎的法國地區原指早上起床後吃的第一餐，而 souper 作為晚餐，現在全世界只有瑞士法語區和魁北克習慣使用古法語 dîner 和 souper 分指午餐和晚餐，法國早已將 dîner 取代 souper 作為晚餐用字。相似的狀況在其他拉丁語系中也是一樣，由此可知古拉丁語系國家中，並無「早餐」一詞，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我法國前同事和在法國文化協會的老師時，講到魁北克法語露出奇妙的表情，原來法語區的習慣用字因時空背景，可能比我們和對岸用字的距離還遙遠。

1884 年後歐洲國家和美國加拿大才共同律定全球時間統一標準化，以格林威治天文台為標準時間，之後全世界的人漸漸遵循現代的的生活規範：6-7 點起床，之後上班和進食早餐，在此之前全世界大部分的人都是依照日升而起日落而休的自然時鐘生活，早起工作前未必會吃上一頓早餐。早餐可以說是工業化後因列強將殖民地產物輸入的產物。此外，過去中古世紀歐洲以家庭灶房為主的群聚飲食習慣也因一二戰時代政府機關及私人公司開始出現的配善室 (office)而改變，由配膳室作為中央廚房提供勞工餐點，因此配膳室提供餐點使人恢復活力，這個法語字 restaurer 後來又衍生出 restaureur (供餐者) 及餐廳 (restaurant), 從語言學來看文化演變，是不是很有趣呢?

咖啡是目前全世界早餐消耗量最大的飲品，原生地在東非衣索匹亞Kaffa地區，從東非一路向東傳遞至阿拉伯國家，最後在17世紀時由土耳其傳入歐洲，現今全世界最大的咖啡產地也非非洲，而是南美洲和亞洲國家越南, 現今我們對咖啡的稱呼無論是 coffee, café, caffe 等等都是源自阿拉伯語；茶原生地在東亞南部丘陵，至今最大的種植區和消耗區仍是東亞為主，茶和咖啡不同並非單一由海路輸往歐洲，而是分成北陸路路線傳遞，因此以北京話的茶發音 chá, chaï, tchaï 等名稱流傳於不同的國家，南路走海運為主，所以用的是中國南方對茶的稱呼 thé, thee, tea 等；可可原生地在中美洲，印度安人很早就混合可可和辣椒作為飲品，當然味道和你我現知的可可熱飲是完全不一樣的，然而可可現在最大的種植地是西非地區。

咖啡和可可熱帶栽培業都在距離自己原生地如此遙遠的地方蓬勃發展，作者在這本書告訴我們始作俑者是歐洲貴族階層。自14世紀始，熱帶地區的香料和農產品物稀而貴，歐洲貴族追求早上喝上一杯熱帶作物飲品作為身分尊貴的象徵，由皇室和貴族贊助的探險家不斷尋找前往遠東的航線 (當然最後除了咖啡和茶，誤打誤撞發現了美洲大陸和可可)，好把這些珍貴的熱帶作物運回歐洲，大家發大財!之後分別出現荷蘭、英國、瑞典的東印度公司，以專賣和殖民的方式確保這些熱帶飲品和蔗糖能以穩定產量送往歐洲，本書提供了不同於台灣歷史課本的觀點，站在奢侈食品需求的角度，說明歐洲的航海時代如何開啟，也娓娓道來亞非美三洲的的血淚殖民史都與對這些早餐飲品的需求密不可分。

本書有豐富的資料和關鍵字供有興趣的讀者再深入探討，除了國高中歷史課本提到的航海時代和帝國主義，甚至連中國鴉片戰爭都跟早餐飲品有關係，書中提供了更有趣的資料考察說明事發原委，值得一讀。最後作者也在書後提出近幾年流行的在地食材推廣和資源永續發展的概念。我個人認為本書結合賈德戴蒙的「槍砲病菌與鋼鐵」更能完整的理解人類的文明發展、傳遞和變遷，也非常適合國高中生作為14-20世紀人類歷史文化發展的參考書目。

下次喝 costco 的 swissmiss 黑可可時，想想可可樹從南美洲經歷人為的散布到其他大陸，經歷後續剝削農工和食品加工工人，我們才得以以不到3美元的價格享受手上這杯熱可可，你會由衷的感謝生活在這個世代的美好。

ISBN:9789570851380

原書名: Le monde dans nos tasses: trois siècle de petit déjeuner

作者: 克里斯穹葛塔魯 (Cristian Cratalup)

出版日期:202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