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在瑞士 - 聽見節慶的腳步

我每年都很期待初雪。頭一年單純是因為第一次住在一個冬天會下雪的地方，非常期待不用人擠人的衝上高山或是坐上三小時的飛機就能夠看到雪花片片從天而降的感覺。但縱使到了第二年、第三年，我的初雪的期待與熱情還是沒有消退的跡象。

試著分析這背後的理由，我得到的第一個結論是因為經歷了漫長、漆黑、陰雨綿綿、萬里迷霧的秋天。也許是山多湖多的緣故，我所居住的瑞士楚格，一到10月中11月就開始起霧，有時候能見度不到一公尺。這實在是歸因於四面環山，還是高山；盆地的中心又有個大湖泊，入秋以後空氣降溫快、湖水降溫慢，讓湖水都給蒸到空氣中。但水氣飄不了多高又凍了上不去，不然就得變成雨或霜降下了，就這樣不高不低的，以霧的型態漂浮著。三天兩頭都在聞著潮濕的霧氣不說，這兩個月份還成天下雨，又濕又冷。冬令時間一調整之後，天黑的特別早、天亮的特別晚，每天出門天都還沒全亮、每天下班回家天又已經全黑了。這估計也是造成許多居住在瑞士的人、特別是女性容易發生秋季憂鬱的原因。包括辦公室幾位同事，也保守秋天日照不足帶來的情緒低落與倦態所苦，甚至還開了團購買過仿日照的桌燈，聽說是有一點幫助的。

就算最愛的登山活動，在秋季也是格外的不容易。首先是高山已經開始降雪，偏偏那雪又不厚，薄薄一層太陽一曬就融化，表達層融化了底部還是冷的，就這樣變成又濕又滑的冰，搞得在高山爬山險象環生，瑞士登山道路又沒有圍欄的，稍微一滑都可能直接跌下幾百米深的山谷。那若是說高山不去，爬矮一點的山頭呢？這下可沒雪沒冰了吧！雖然冰雪是沒有了，但低矮的山頭躲不過雲霧，走在林子裡頭還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再說了霧氣雨水把整條山路搞的濕答答的，這瑞士山路又不鋪地磚，一濕了就都成了爛泥巴，一腳踩下去不是拔不出來，就是打滑。同時還給鞋子帶來很大的挑戰，明明登山鞋鞋底溝槽深是不打滑的，但這厚實的爛泥在地上，走兩步鞋底溝槽就都給填滿了，除非停下來清理一番，不然沒準又要打滑。但這清理也不容易，又摳又挖的，最後鞋底的泥全給清到臉上手上去了。好好的去爬個山，搞得像在泥巴裡頭洗了個澡似的回來。

再說到那落葉，遠看紅色黃色一大片在樹上，滿山滿谷的真的很美，美到能讓人駐足、讚嘆、拍照不停只希望能永遠留下這一片美景。這些黃葉紅葉落在地上厚厚的像地毯一樣，也是一個讓人心曠神怡的美，旁邊小溪流過，這根本是仙境，恨不得在原地變出一間小木屋，乾脆就這樣住下算了。要是能這樣住下倒好，不能住下就得繼續趕路下山，這一腳踩在那美不勝收的落葉地毯上，那濕那滑，那滑何止是單純水氣的滑，還有一片一片落葉之間根本不存在的摩擦力。這一滑又是險象環生，就這樣一路順著道路滾下山倒也是有效率，偏偏山道都很窄，又時不時得拐彎，更有機會是滑的沒法拐過彎，直接朝樹幹撞下去。光是這樣還沒完，這厚實的落葉一蓋，腳下啥地形都看不出來。舉凡階梯啦、坑洞啦、樹根啦、或有根樁什麼的，全都被蓋的結結實實的，只待你一腳狠踢下去或是踏了空才會發現。

但以上這些問題，一但進入冬天，也就是市區下起第一場雪，這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首先天冷的不起霧了，天冷了改成下雪不下雨了。再來就是雪往地上一積就是一個白，反光效果可好了，路燈打下去，明明過去黑漆一片，有了雪地反光，就算到了晚上都覺得好像多開了12盞路燈似的明亮。白天就更不用說了，不起霧再加上雪地反光，每天都是明晃晃、透亮透亮的。再說登山吧，一旦市區降雪，山區積雪肯定都超過一米，厚實的雪地讓壓雪車壓過，全成了平坦結實的滑道或冬季登山步道，加上明亮的雪地反光，走起來簡直跟走伸展台沒兩樣。缺點是在兩倍紫外線（其一是太陽直射、其二是雪地反射）照射下，實在格外容易曬傷。那再來說說矮一點的山頭，剛剛那些纏人的爛泥、折騰人的落葉這下子全給雪蓋上了，踩在霜雪上是不會滑的，而且霜雪一入夜就補充，也不至於融化了成冰，就算成了冰，補充上的新雪一蓋，又像踩在沙子上一樣舒服。

再來說說我得到的第二個結論，那就是耶誕節的氣氛了。如果今天初雪落在10月可能會有不同的感受。但瑞士楚格市區的初雪往往落在12月。記得第一次在瑞士過冬，初雪可是非常瑞士化準時的在12月1號降下呢！這國家連下個雪也要這樣準時！總之初雪往往伴隨著滿街的耶誕佈置、耶誕市集、商店折扣、耶誕樹，空氣中飄著香料熱紅酒的味道，走到哪都有巧克力糖、花生還有各種餅乾。而且餅乾還不能搞錯了，基本上瑞士的傳統耶誕餅乾是刷上蛋黃液的黃色的奶油小餅、巧克力堅果餅乾（而且正統是要用磨碎的杏仁粒）、肉桂星星餅乾（巧克力餅乾麵團加上肉桂的軟餅乾、要做成星星的形狀還要刷上蛋白糖霜跟單純的巧克力餅乾區隔）、白色彎月形狀的八角硬脆餅、沒刷上蛋黃液但是灑了白糖霜的果醬小餅（中間得開個洞讓人看到果醬）。這些餅乾平常還真的挺少見的，特別是肉桂星星跟八角硬脆餅，在其他季節裡頭還真是說沒有就沒有。於是這整個12月，從初雪的那天開始，大家忙著烤餅乾、送餅乾、買耶誕樹、裝飾耶誕樹、從一個耶誕市集逛到另一個耶誕市集、熱紅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這一切的高潮：耶誕節。是說耶誕節的當天倒是平淡的很。所以啊，初雪儼然是標記著幸福的象徵，充滿食物、充滿酒、充滿快樂的人群。

我喜歡在初雪的時候自己煮一鍋香料熱紅酒、放耶誕歌曲來聽，一邊欣賞這銀白，一遍感受這節慶的到來。最後再把雪板上的灰塵擦一擦，試試固定器有沒有鬆掉，未來又是長達三個月以上的滑雪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