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
王弼本: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隨;或歔或吹;或強或羸;或挫或隳。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帛書(校):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夫天下神器也,非可為者也,為之者敗之,執之者失之。物或行或隨,或熱或䂳,或陪或墮。是以聖人去甚,去大,去楮。
楚簡:缺
註:
1. 帛書中「夫天下神器也,非可為者也」,多「者」字,使描述的主體跟狀態,略有不同。
不可為也,偏向於告誡聽者不可為;非可為者也,說明天下神器非可為之物。
2. 帛書中「為之者敗之,執之者失之」,多「之」字,四個「之」字若都是指天下神器,則更能描述天下神器被擾亂。
王弼本的「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敗的、失的可指為者本身,也可指天下神器,相較之下,帛書著重客觀事實,王弼本多了主觀狀態。
3. 或熱或䂳,䂳,ㄘㄨㄛˇ,碎石。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
因想奪取天下而作為,是不會得到結果的。
「天下」指涉的範圍很廣,不限於國家、人民、土地等,應涵蓋天下萬物。
「神器」延續
第28章的「樸散則為器」的概念,未經雕琢的天然始源之力,逐漸形成的「器」,其內有了「神」,遂稱「神器」,意指具有精元核心的萬物,每一「神器」都屬於自然規律的一部分。
「天下神器」則泛指在這世界上,我們能看到的、不能看到的所有事物,它們順著一定的軌跡而運作,所以它們是活的,它們活在道之中,我們也身在其中。
人皆有其作為,該吃吃,該喝喝,該努力就努力,該放棄就放棄,所謂的「該」就是符合自身能力與需求的意向,沒有壓迫或興奮,不會質疑與辯解,順順地,自然而然就做了。
但是,意識總是紛亂的,人人都在追求想要的東西(欲),即使自己原先不這麼想,也會逐漸淺移默化,使得「欲」變成動力,沒有「欲」變成不思進取。在創造財富的術語中,便有你是「想要還是需要」的質問,回答想要,心中就會被激起一股超出「該」的慾望。
「欲取天下」便是源於這種心態。
人是需要積極努力,才會成長,但同是積極,「想要做該做的事」與「想要滿足欲望」兩者有不一樣的發心。當「積極」脫離「符合自身」的範圍,便會失去對它的控制,導致「積極」可能是在餵養什麼,而非與內核一起提升。
以此心取天下,終將不得。
「天下神器不可為」,「為」是「有為」,有「欲」的為,亦是「有心有為」,「神器」自有其運作,企圖介入它,便是「有心」將其改變為自己想像的樣子,無論結果如何,這種「為」都是干擾,都將帶有自己的意識,其所產生的變化與影響,不管自己願不願意或能不能承受,勢必都得承擔。
當「有心」干擾「神器」,事情便不再自然,隨著人的意識的混雜,穩定的規律被破壞了,形成的是,人自己建構的意象,失去原本應該自然呈現的實相,徒留表象,而人只能不斷地塑造虛像,卻始終無法扎根,終歸徒勞無功。
換句話說,「有心」是一種意向,是超出自身所能承擔的意向,此念一出,瞬間脫離道,並混合了複雜意識,脫離道就沒有根,用此心態去爭取天下事物,便只能改變表徵,而無法提升核心,沒有核心支撐,到了一定時間便會敗之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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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物或行或隨;或歔或吹;或強或羸;或挫或隳。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歔:讀需,鼻孔出氣; 哈氣使其溫暖。
羸:讀雷,瘦弱、疲困、破舊。
隳:讀灰,破壞;怠惰;河上公本:危也。
「物」,即是「神器」,但這裡更像是總稱,涵蓋天下所有物,以「物」字來表示物與物之間及物與人之間的運作狀態。
「物」有前行有跟隨,有歔之以暖有吹之以寒,有健壯有羸弱,有可挫有毀壞,這可單指一物的形態,也是物之間協作的態樣。「物」存在多種可能性,有時這樣,有時那樣,它的變化來自於自然,是上天的安排,而我們的介入,會因我們的意識而擾亂「物」本來的規律,使其往後的發展,不再純粹,將受我們的意識主導,但問題就在於,如果我們的意識、我們的心是亂的,便會影響發展結局,所以說,「物或行或隨......」也有指示人應該順物而做。
如要貼合「物」的運作,則需修心,所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
甚,指過多。
奢,指奢侈浪費。
泰,指極端。
超出「合乎自身」即過多,多而不滿則奢,追求「最」即為泰。超出己身所需,便會失去邊界,所求將補不滿所欲,然後不斷堆高,以最頂為目標,尋求更高更好,人心因此而浮動。
去甚,去奢,去泰,關鍵在於「已足」,瞭解已足,便是找到邊界,能夠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缺,什麼時候足,然後依照這個感覺生活下去,心就踏實,人一旦踏實就會有穩固的能量,此時「順物」,是給予能量,而非奪取,也就少了對「物」的干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