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人生在世，不知道有誰，從來不曾遭遇危險？

我一向喜歡看國際新聞，想知道世界其他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我也喜歡看看，世界其他的地方，有什麼跟我們不同的風俗習慣，不同的人生觀、價值觀。早年我出國旅行，總喜歡自己到處亂走，尋幽探奇，因而幾次，遭遇危險。

在父執輩接受日本教育，自己又在極權統治的環境中成長，我一直被教育，要規規矩矩。但是耐不住從小澎湃的好奇心，我喜歡探究規矩之外，還有什麼不規矩的事物。我也常常質疑，大人或者掌權者所訂的規矩，有什麼意義?

在日商工作，外派菲律賓時。從小被教育要守規矩，又在日商被訓練得更守規矩的法蘭克，對於被西班牙統治三百年，做事總是隨興不按牌理，處處顯現出拉丁風格的菲律賓人，初初不能適應。但是每每，在覺得荒唐以餘，又覺得有趣。

等到在當地待久了，我才慢慢發現，這樣不夠嚴肅的生活態度，似乎，才更合乎人性。不管是日本教育黨國思想，還是後來的本土意識，都只是為了配合政權所需。個人的快樂與幸福，往往在看似偉大的口號之下，被犧牲被貶抑，變得微不足道。

不只是我。很多在台灣生長的朋友，都喜歡到相對落後的東南亞國家，或者大陸遙遠的偏鄉，去尋幽探奇。淺嚐那種不講求效率，不必事事都為了集體利益，自由隨興的生活方式。終究，我們都一直被規矩拘束。我們，都渴望自由。

很多規矩，都是為了維持人類群聚生活，或者，為了方便當權者掌控，而設計。我們長期身處其中，覺得一切理所當然。但是事實上，有許多的規矩，對於個人生活與福祉而言，非但沒有任何益處，還加諸了許多限制。

我們既不敢觸犯公司的明文規定，也不敢質疑各種奇奇怪怪，傳說中的規矩。我們小心翼翼謹小慎微，深怕觸動自己還不知道的，無形警鈴。我們把自己關在小小的畜欄裡，不敢走向外面的草原。

我們覺得畜欄裡拘謹，只能偶而抬頭看著草原盡頭，憧憬遠方寬廣的世界。雖然嚮往外面寬廣的天地，但是我們害怕危險，害怕草原的盡頭，藏著未知的風險。我們覺得，還是待在畜欄裡，比較安全。

人生在世，我不知道有誰，從來不曾遭遇危險。生活在台灣，是一種幸福。台灣不論物質、環境、人情，或者治安，相對於世界上的其他地方，都很安全。但是，即使是這樣的生活環境，也不免有天災、犯罪，或者是交通事故的危險。

法蘭克早期進入日商工作，一切流程清楚，一切井然有序，節制有度。我在從事業務工作時，有一天早上，接了一個電話。客人說要買一台商業用冷氣。我在電話中向客人說明性能，又報了價錢之後，客人叫我前往簽約收錢。

我騎著機車，依照客人給的地址，到了離公司不遠的一條巷子裡，找到了客人所說的店面。客人說是一家茶葉行，我看著招牌，很容易就找到。我走進去以後，一位身材瘦小的中年老闆，坐在泡茶的原木桌後，親切地向我招手。

我依照老闆指示，在原木桌前坐下，老闆泡了杯茶遞給我。我說明簽約後要收三成訂金，尾款後收。老闆說，這樣太麻煩。他一簽完約，就從原木茶桌的抽屜裡，取出一疊鈔票，算了合約上的總金額給我，一次付清。接著囑咐我，隔天冷氣要準時送到。

老闆接著不斷為我泡茶，跟我隨意閒聊。面對這麼親切豪爽的客戶，我又多了一筆業績。而且，還沒出貨，就收完全部貨款。於是，我也輕鬆愉快地陪他聊著。但是，我一直覺得奇怪。茶葉行裡，不斷有許多男人進進出出。而且，個個身上都有刺青，每個人看起來，都面貌兇惡。

聊著聊著，有一個男子走到老闆身邊，輕聲對他耳語。只見原本親切和藹的老闆，聽著聽著變了臉色。他話沒聽完，就突然大聲地說: 「要不到?不會拿這個去。」，說話的同時，他從剛才拿錢給我的抽屜裡，拿出了一把手槍來，用力壓在茶桌上。跟他說話的男子見了，迅速伸手拿起手槍，拽在懷裡，然後，走出門去。

這是我自當兵退伍以後，除了路上警察的配槍以外，第一次看到手槍。在我滿腦驚愕，還沒回過神的時候，老闆卻又回復親切態度，笑嘻嘻地對我說:

「抱歉抱歉!這些人不會辦事。」

之後，我草草結束談話，趕緊跑回公司去，安排出貨。後來我才知道，這間掛羊頭賣狗肉的茶葉行，就是我們在新聞裡常常聽到的---地下錢莊。

這是一個聽起來有點驚駭，卻不是那麼危險的經歷。

又有一次，我去標場領標單，要參加公共工程招標。進去辦公室領標單之前，我就在門口看到兩個惡煞，站在門外不遠處，端詳我們進去辦公室的人。領完標單走出來，一位小姐走在我前面，兩個惡煞走近她，問她是哪一家公司。

小姐看起來很害怕，沒有回答。兩個惡煞居然動手，搶走她的標單，還甩了她一個巴掌。站在後面的我看了，氣憤不已。我還沒走上前去，小姐就哭著跑走了。

兩個惡煞接著轉過頭，看著我。高中大學學了國術跆拳，當時又年輕氣盛的我，因為看到前面那一幕，無限憤慨。我手腳繃緊，做好開打準備，心中只有憤怒，沒有害怕。只是，我一直在考慮: 上班時間，要不要惹事?

「你是哪一家的?」。兩個壞蛋走到我面前，態度囂張地問我。我怒目瞪著問話的人，緊握拳頭。兀自強忍著，一拳打在他臉上的衝動，然後，才從緊咬的牙縫裡，冷冷地擠出一句:

「我是**公司的，你敢碰我一下，我保證我們公司，告到你這輩子關不完。」

這，是我的第二個選擇。我的拳腳幾乎不聽話，隨時就要失控，就要出拳抬腳。兩個壞蛋被我唬住，說話的人愣了一下，又跟同夥對望一眼，才退後一步。我往前走時，故意挑釁地，朝著另外一人走去。我滿心希望他先動手，給我一個，開打的理由。

沒想到，他見我滿臉怒容走向他，後退了幾步，一個踉蹌，倒坐在地上。我停下腳步，惡狠狠地低頭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其實我是在氣他，為什麼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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