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筆者大一《視覺文化導論》的期中報告「空間的視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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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鐵站的月台,人們尋著指示牌,沿著規劃好的動線行進。在此人們失去了自己的主體性,只 作為待移動物,短暫停泊於車站內。月台兩側都有碩大的時間標示,加上電子螢幕顯示著某輛列車即將 進站,緊跟在後的又是通往另一個目的地的車次,時間與時間堆積成片,分秒也切割得仔細,資訊更新 迅速且龐雜。
高鐵站的聲音來源是警示音和廣播 — — 「20:21,通往左營的列車即將進站。搭乘這班車的旅 客,請至月台等候,並注意月台間隙,謝謝您的配合。」或是來往人潮的踅音,更好辨認的是行李箱輪 子拖曳過地面的聲響。在這裡,人們沒有過多的交談,僅僅交換必要的資訊,便沈默不語地投入智慧型 手機。
高鐵、捷運、公車、船⋯⋯等運輸工具都具有相似的特性:我們在之上的目的僅僅是為了到達 下一個地點,當乘客離開後,這些工具便失去了意義。
高鐵載客時容納南來北往的人流,但夜幕低垂時,人去樓空,不論列車或月台都成為失能的空 間,僅作為鋼鐵骨架存在。廣播不再機械式地反覆,寂靜填滿空間;告示牌失去提醒的對象;柵欄另一側的軌道上不再有列車通過,連鐵軌都不復摩擦出火花。
但一到營業時間,燈全亮起,人們熙攘來往,月台成為月台,列車成為列車。
它們在工作時被賦予使命,但機器停駛後,這個場所彷彿不曾存在過。日復一日,每天經歷一 次這樣的循環,空無而後擁塞,意義滿溢又散去,極與極之間跳轉。
於《另類空間》一演講稿中,傅柯提及「異托邦」這個觀念:
烏托邦是沒有真實地方的定位。它們是與社會的真實空間之間,有一般性的直接或倒轉類比關 係的定位。……這些烏托邦基本上是非真實空間。此外……有一種像是反定位的真實地方,那是一種有 效地啟動的烏托邦,在其中,真實的定位,文化裡所能發現的一切其他真實定位,同時被呈現、爭議及倒轉。即使有可能實際標明它們的位置,但這種地方位於所有地方之外。由於這些地方全然不同於它們 所反映和指稱的所有定位,並且為了和烏托邦對照,我稱其為 heterotopia。(Foucault,2008,p.17)
這是傅柯初次將異托邦一觀念與空間進行更深入的結合(王志弘,2016),並提出了六項原則 幫助我們界定與分析這個概念。異托邦缺乏具體的定義,但其特性是明確的。第四項原則歸納如下:
Heterotopia 經常連繫於時間切片,朝向異質時間(heterochronism)開放,這又有恆久累積的時 間和轉瞬即逝的時間的差別。(Foucault,2008,p.17~18)
我們可以說,高鐵站是一種異托邦。時空收斂下,搭乘高鐵的身體感與時間感無法協調,轉瞬 而逝的三百多公里被吞沒,傳統認知中的連續性時間在乘上高鐵的那刻裂解,時間變得異質化。
沒有一個文化中沒有異托邦,高速鐵路這類型的交通工具更是廣布於高度發展的各大都市內, 旅行的方式不停更新,耗時越來越短,人與人間的距離卻矛盾地擴增、延展再格狀化。過量的資訊淹沒 所有空間,長程旅行的意義不復以往。
於是,都市充斥著非地方和異托邦。傳統人類學定義早已跟不上時代推進,畸形的、複雜糾纏 的場域問題,過不了多久便盡數更新。舊有的質問暫緩後,新生的疑竇又遞補上去。週而復始,關於空 間的討論永遠不停歇。
延伸討論:左營站的高鐵,和南港站的高鐵是相同的嗎?
參考資料:
Foucault, Michel and Jay Miskowiec. (1986)「Of Other Places.」 Diacritics 16.1 王志弘(2016)。傅柯Heterotopia翻譯考。《地理研究》第6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