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利欽的高光時刻·萊茵奇跡

2023/05/16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除掉社會主義的草，並不能保證長出資本主義的苗。

— — 旭

失序

在历史的舞台上，英雄和小醜不過在轉身之間。華盛頓在他那些星光璀璨的同僚壓抑下，選擇主動放權。丘吉爾接受了人民的再教育，從而成就了自己的偉大（英國的民眾害怕一個二戰卓越的領導人在戰後成為可能的新“權威”，用選票教育他謙讓）。在日本，對赤穗義士採用了獨有的切腹來成全他們的英雄忠義的形象。

大石主稅良金等十義士切腹之地，現意大利駐日大使館

繼承主君遺志確為忠義之事。但是如果現在放過他們，四十餘名義士中，有不少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將來他們當中有人做了壞事誤入歧途，就給這次義舉增加了瑕疵。所以現在讓他們一死，於後世反而留下佳話。有時候讓人死去也是一種真正的慈悲心懷

— — 公辨法親王（1669年9月16日-1716年6月6日，號脩禮、玄堂，俗名秀憲，幼名貴宮，江戶時代中期皇族及僧人）

可惜對於“無法無天”的葉利欽，俄羅斯人缺乏“內斂”、“自修”的傳統。在819事件導致蘇聯解體後，葉利欽從1992年1月2日開始了激進的“休克療法”。手段倉促而無序。

俄羅斯的休克療法造成物資短缺，物價飛漲

因此很快造成國內物價飛漲，而同時，政府的稅收銳減伴隨著支出增加，導致財政危機。信用體系崩潰使大量工廠倒閉，造成了長期的經濟衰退。

國內期望構建議會體制的漸進式改革派，和俄羅斯共產黨合流，共同反對葉利欽主導的激進改革。同時，一些俄羅斯地區領導人希望從莫斯科獲得更多的自治權，也加入了反對派的陣營。雖然反對派目標不同，政見不一，但是在反對葉利欽過分集權方面的行動完全一致。

萊茵奇跡

休克療法的鼻祖是創造德國複興奇跡，被稱為“社會市場經濟之父”的路德維希·威廉·艾哈德（德語：Ludwig Wilhelm Erhard，1897年2月4日-1977年5月5日）。

兩個文明

路德維希·艾哈德出生於德國巴伐利亞自由州（德語：Freistaat Bayern，簡稱巴伐利亞州，通稱巴伐利亞，也譯作拜仁州，是德意志聯邦共和國東南部的一個聯邦州，首府位於慕尼黑）的菲爾特（德語：Fürth；台灣音譯為福爾特），美國前國務卿亨利·阿爾弗雷德·基辛格（英語：Henry Alfred Kissinger；德語：Heinz Alfred Kissinger，1923年5月27日。本名海因茨·阿爾弗雷德·基辛格）也出生在這里。

路德維希·艾哈德在法蘭克福大學學習企業經濟學時，他的導師是著名的德國猶太社會學家，政治經濟學家弗蘭茨·奧本海默（Franz Oppenheimer，1864年3月30日-1943年9月30日）。奧本海默受英國政治經濟學家大衛·李嘉圖（David Ricardo，1772年4月18日 -1823年9月11日）的影嚮至深。

弗蘭茨·奧本海默

There are two fundamentally opposed means whereby man, requiring sustenance, is impelled to obtain the necessary means for satisfying his desires. These are work and robbery, one’s own labor and the forcible appropriation of the labor of others. Robbery! Forcible appropriation! These words convey to us ideas of crime and the penitentiary, since we are the contemporaries of a developed civilization, specifically based on the inviolability of property. And this tang is not lost when we are convinced that land and sea robbery is the primitive relation of life, just as the warrior’s trade — which also for a long time is only organized mass robbery — constitutes the most respected of occupations. Both because of this, and also on account of the need of having, in the further development of this study, terse, clear, sharply opposing terms for these very important contrasts, I propose in the following discussion to call one’s own labor and the equivalent exchange of one’s own labor for the labor of others, the “economic means” for the satisfaction of needs, while the unrequited appropriation of the labor of others will be called the “political means.”

人類為了生存下去，為了滿足自己的願望，採取的是兩種從根本上對立的必要手段。這兩種手段就是工作和搶劫，憑自己的勞動獲取所需或強行徵用他人的勞動果實。搶劫！強行徵用！這些詞語傳達給我們的是什麼含義呢？由於我們是當代的成熟文明，尤其是建立在財產不可侵犯基礎上的文明，所以它們讓我們聯想到犯罪和監獄。而且，就算我們相信對土地和海洋的掠奪是原始生活的關系，這種刺鼻的氣味也不會散去。就像舊時勇士的貿易那樣 — — 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以大規糢搶劫的方式進行 — — 構成了占領區最值得尊敬的舉動。兩者都是由於這個緣故，也是因為有所需的關系。而為了在進一步的研究過程中，能用簡煉、清晰、尖銳、對立的術語描述這些至關重要的區別，我提議在以下討論中，把用一個人自己的勞動和一個人用自己的勞動平等交換他人勞動的做法稱為滿足個人需要的 “經濟手段”，而把單方面徵用他人的勞動稱為滿足個人需要的“政治手段”

— — Paul Gottfried, Introduction to Franz Oppenheimer, The State, ISBN 1–56000–965–9, 1999, p. ix，PP.24–25

美國自由意志主義作家、教育理論家艾爾伯特·傑伊·諾克（Albert Jay Nock，1870年10月13日-1945年8月19日）在他的著作《國家是我們的敵人》（Our Enemy, the State）中再次深化了這個主題。

中國北大教授，著名經濟學家張維迎（1959年10月1日，陝西吳堡人）對此做了更為精辟的闡述。

張維迎

我有一個觀點，人類的历史貫穿著兩個邏輯：一個是強盜的邏輯，一個是市場的邏輯。強盜的邏輯就是通過讓別人不幸福讓自己幸福；市場的邏輯就是通過讓別人幸福使自己變得幸福。強盜邏輯的方式比如戰爭、掠奪，市場的方式就是交換。遵從市場邏輯會讓我們人類更幸福。

— — 張維迎，2011年10月17日山西晚報記者胡增春的採訪

俄烏戰爭本質上就是兩個文明的戰爭。俄羅斯對土地的貪婪，來源於他們堅信，掠奪是財富增長的動力。英、美主導的世界秩序，是期望通過國際自由貿易體系，讓所有人從市場中獲得財富的增長。前者是血與火，後者是法與自由。

管制經濟

希特勒的德國，實行的是官營官有經濟，結合管制下的私人經濟的計劃糢式。從1933年希特勒上台後，開始出台國有企業私有化、提高關稅等措施解決1929年開始的經濟大蕭條造成的經濟危機。同時強迫銀行購買國債解決政府的現金短缺問題。

多蘿西·蘭格的《移民母親》照片，描繪出在加利福尼亞州尼波莫大蕭條時期的貧困採豆人：佛羅倫薩·歐文斯·湯普森（Florence Owens Thompson）一位有七個孩子的母親，她當時32歲。1936年3月攝。

大蕭條（Great Depression，又稱經濟大危機、經濟大恐慌），是1929年-1933年之間發生的全球經濟大衰退。這場經濟大衰退造成各個國家不同程度上開始懷疑市場經濟的缺陷，試圖通過政府幹預解決市場的問題。

1935年，阿道夫·希特勒演講

對此，張維迎一針見血的指出，“真正失靈的不是市場，而是市場理論”。

學過經濟學原理的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市場的失靈，因為市場失靈所以需要政府來去幹預它，後來經濟學家也發現，政府幹預之後可能並沒有解決問題，因為政府也有失靈，實際我們真正思考一下，可能問題不僅出在政府可能失靈，而且是在市場失靈這個理論本身就是有問題的。在我看來，真正失靈的不是市場，而是市場理論。我們再看一下現實的市場，按照非對稱信息理論，如果有政府幹預就可以減少逆向選擇，我們回想一下，哪一個國家的逆向選擇最嚴重？一定是政府幹預市場越多的國家。以人才市場為例，中國跟美國比較，顯然在中國是劣勝優汰的，競爭成功的不是最優秀的人，而在美國那樣按市場規律競爭的國家，一定是最優秀的人才能得到最優秀的回報，最能成功，而不是像我們這樣。

— — 張維迎，市場失靈的謬誤

其實大蕭條之初不過是簡單的經濟衰退，但是美聯儲，做出了錯誤決定：緊縮貨幣供給，惡化了經濟環境，導致一個普通的衰退走向了大蕭條。另外1930年美國實施保護主義貿易政策的法律《斯姆特-霍利關稅法》（The Smoot-Hawley Tariff Act）導致了其他國家的報複性關稅，從而摧毀了國際貿易，導致危機加劇。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弗里德曼指出：是美國政府在大蕭條前對經濟做了過多管制所致，尤其是對銀行的管制，使銀行無法對貨幣需求做出反應，在通貨緊縮下導致經濟大恐慌。債務緊縮導致人們借的越多、欠的越多。

奇跡就是政府放手

在納粹經濟時期，由於不願加入納粹組織，路德維希·艾哈德無法得到教授職位。1944年，他認為德國必將戰敗，而戰後如何複蘇德國經濟是放在經濟學家面前艱巨的考驗，他寫了《戰爭財政和債務鞏固》（德語：Kriegsfinanzierung und Schuldenkonsolidierung）的論文，文章寄給了德國抵抗納粹主義的核心人物卡爾·弗里德里希·戈德勒（Carl Friedrich Goerdeler），後者向他的同志們推薦了艾哈德。艾哈德還大膽地與帝國經濟部副國務卿奧倫道夫（Ohlendorf）討論了他的想法。奧倫道夫本人贊揚 “積極勇敢的企業家精神（aktives und wagemutiges Unternehmertum）”。納粹審核忽略了這篇文章，因此艾哈德逃過死劫（據他人的回憶，艾哈德對他的這篇文章落入誰手非常漫不經心）。

路德維希·威廉·艾哈德

戰後的1947年，路德維希·艾哈德領導了貨幣和信貸特別辦公室（Sonderstelle Geld und Kredit），一個準備在德國西部占領區進行貨幣改革的專家委員會。這一年，阿爾弗雷德·繆勒·阿爾瑪克（Alfred Müller-Armack）正式提出“社會市場經濟”（Social market economy；德語：Soziale Marktwirtschaft）理論，被路德維希·艾哈德幾乎全部吸納。他根本沒有向盟軍占領當局申請批準，就頒布了廢除配給制和工資-價格控制，並推出新的德國馬克的法令，而且法令立即生效。

1948年6月的一個星期日，西德經濟部長路德維希·艾哈德在未得到盟軍占領當局（當然他們不在辦公室）的知情或批準的情況下，單方面勇敢地頒布了一項廢除配給制和工資-價格控制並推出新貨幣 — — 德國馬克的法令。法令立即生效。艾哈德對驚愕的德國人民說：“現在，你們唯一的配給券就是馬克。”任命艾哈德擔任這個職務的美國、英國和法國當局都感到驚訝。有些人指責他超越了規定的權力，應該將他撤職。但事情已經發生了。美國指揮官盧修斯·克萊將軍說：“艾哈德先生，我的顧問告訴我你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艾哈德回答：“將軍，別聽他們的，我的顧問也告訴我同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