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柏林學派」很是熱鬧!安格拉·夏納萊克(Angela Schanelec)、克里斯托夫‧霍奇豪斯勒(Christoph Hochhausler)與克里斯汀·佩佐(Christian Petzold)相繼推出新作,且都順利入圍了柏林影展,一同角逐最高榮譽金熊獎;儘管我並不看好三位導演的新作。
在「柏林學派」的三位導演裡,克里斯汀·佩佐算是我最熟悉的一位。從早年「壓迫時期的愛」三部曲:《為愛出走》(2012)、《回不去的時光》(2014)、《過境情謎》(2019),到全新的拍攝計畫,「元素精靈三部曲」的第一部《水漾的女人》(Undine);無論佩佐拍什麼,我好像都能照單全收。
首先在選角上,佩佐造就了兩位影后妮娜霍斯(Nina Hoss)與寶拉貝爾(Paula Beer);至今仍是我最鍾愛的兩位德國女演員。其次,佩佐的父母來自東德、經歷過二戰,這些經歷幻化成佩佐日後拍片取材的靈感與元素。在他作品中,往往帶有某種政治意涵與獨特的歷史視角;在《回不去的時光》裡,是天涯歌女從集中營生還後的雙面人生。
接著的《過境情謎》與《水漾的女人》,寶拉貝爾成為新的繆思;她在兩部作品裡所呈現出來的氣質,仍持續著佩佐概念上的時間遊魂,不是那個「真實」的人物,卻又活生生地在你眼前。而後者是佩佐另闢蹊徑的「元素精靈三部曲」第一部;佩佐根植於神話的藍本很當代,也很現代。運用現代社會的語法與歷史的交叉,讓你置身於神話與現實的語境之中。
佩佐今年帶著新作《Afire》回到柏林。按「元素精靈三部曲」的安排,新作的元素應該是「火」;而寶拉貝爾繼續參與演出。只是這一回,寶拉貝爾似乎淪為花瓶,在劇中的角色可有可無,對白也甚少。那麼《Afire》的「火」是什麼?電影講述的核心又是什麼?我猜想看完的所有觀眾,一定和我有相同的感覺;《Afire》著實不如《水漾的女人》。
新作《Afire》裡最「立體」的人物是作家Leon,一個滿懷愁緒、新作難產的二流作家,而且應該是劇中唯一的「直男」?單是這一點,在觀影的過程中,我其實是有意見的。過去佩佐的作品鮮少觸及「性別」或處理「同性」這個議題。於是在想像中,Leon是個缺乏勇氣與定見,寫了一本小說《Club Sandwich》,卻遭到Nadja(寶拉貝爾)批評、出版商的大幅修改;遠道而來的出版商,給Leon的良心建議是:不如從頭開始。
相對於Leon,他的室友Felix,攝影作品一早就擄獲了出版商;甚至找Leon來詢問出版意見。Felix的同志身份,在救生員男友出現後才浮出水面;但出版商來訪的那一段安排,無疑對Leon的身份及態度,做了一定程度的審核。
隨著森林大火逐漸逼近他們居住的鄉間別墅,Leon心裏愈是焦急,愈是懷抱著揣揣不安的思緒;從他抵達鄉下後,第一幕樹林裡聽見令他不安的聲響便以揭幕。隨後的日子,Leon不願和Felix同行,寧可自顧自的窩在屋裡或戶外,敲打著鍵盤,或根本只是欲蓋彌彰,試圖掩蓋他寫不出任何東西的困境。
住在附近的Nadja,是Leon多次窺探的對象;卻始終無法開口攀談。一副世故、藝術家孤立的氛圍,籠罩在Leon的言談舉止間;即使在入夜後的聚餐中,Leon都無法輕易地融入其他人的話題。Leon寫不出東西的尷尬,在我看來正如同佩佐這部新作帶給觀眾觀影上的尷尬。離開了壓迫時期與神話、歷史的舞台,回歸到現代生活的佩佐,想必人物的呈現仍須雕塑;似乎也欠缺一個足夠大的「舞台」,去支撐一個故事平穩的發展下去。
儘管如此,《Afire》從攝影、鄉間氣氛與室內陳設,仍具有佩佐式的多重考量。奧地利獨立樂團Wallners歌曲〈In My Mind〉,在適當的時刻扭轉與軟化了緊張與日益加劇的逼迫氣氛。電影終幕Nadja坐在輪椅上的那一抹微笑,也具備相同的效果。
而遠處,大火仍在蔓延。
天空,頓時被一抹鮮紅覆蓋。
延伸聆聽奧地利獨立樂團Wallners歌曲〈In My Mi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