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孝子》

聽曾寶儀訪問大師兄，大師兄是誰？曾寶儀稱他是暢銷作家（曾寶儀自己也寫書，應該是有點感觸吧？）我查了一下資料，他的《你好，我是接體員》熱銷近四萬本，改編成舞台劇，賣出中國版權；《比句點更悲傷》暢銷三萬冊。平常的書一刷是二千本，五刷已經算超暢銷了，他則是十五刷和二十刷，嗯，是暢銷作家沒錯。那他的書主要內容都是什麼呢？他在殯儀館工作。是公立殯儀館的約聘人員。意思是只要警察或社會局打電話來，他們就會開著車去把那些路倒的，冷死的，熱死的，餓死的，自殺的，意外的，無名的，有名無主的……屍體，帶回去人生最後休息的地方。然後把他們送入火場.....

曾寶儀在節目中說他是「用自己的生命療癒自己的生命」，什麼意思呢？

大師兄的父親是個賭徒，賭輸了就賴債，然後把爛攤子丟給家裡那個任勞任怨的老婆，自己屁股一拍，一走了之，因此他從小就過著與外婆和母親被追債的生活，想當然是窘迫不堪，四處借錢，看盡親友眼色，也受盡債主的暴力，威脅，鄙視，和侮蔑吧？（我想起了躲在櫃子裡，然後身心剝離，希望自己是個待在無人干擾的夢境中的陳雪。她父親是因生意失敗而負債。五十歲了，仍常身心剝離…。）他父親說大師兄會「和他一樣，一定是沒有朋友，好玩好賭，最後一事無成。」也就是個垃圾。他沒有跟父親好好對談過，但他一直想找機會跟父梘談談「看你把我養成了什麼樣子？」他有兩次機會跟父梘聊過，一次是父親變成植物人時，他想問父親：如果我放棄不救你(意思是就這樣讓你死)，你如何看待這個孼子；一次是父親入殮後，他想跟父親說：以後我不再恨你了，從此沒任何瓜葛，我無喜無悲。（註：事實上，無喜無悲的背後是一堆眼淚和不甘吧？唉！）

書名的《孝子》有三種含意：父親變成植物人之後，他為了照顧父親而成了照服員，人家都稱他孝子，他說自己不是孝子，也不想成為孝子，他是逼不得已的，是無可奈何的，這個名詞不是他要的，是人家冠上的；第二個孝子是他成為火山孝子，到歡場去當孝子。一個心裡創傷的靈魂到歡場去碰撞許多心裡創傷的靈魂。他把歡場女子當成一個個有血有肉，有喜有怒，有哀有恨的人，是受傷的人相互依靠、相互慰藉，他用溫暖的筆，有人味的描述與她們之間的小小故事。為了當歡場孝子他耗盡家財，甚至負倩，最後是兩個愛她的女人—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外婆—幫了他，也是他想當個真正孝子，孝順他們，讓他們能快樂安康的過日子。

出書後，他也曾出外演講，演講的對象都是學生，國中，高中，大學都有。曾寶儀問他，他說學生都聽得懂，例如他曾被霸凌，因為經常有頭皮屑，同學過去就會搓著他的頭髮並且唱著「雪花隨風飄…」或者吃飯時，搓他的頭髮，說是在飯裡加鹽巴，他痛恨又憤慨，不悝得怎麼會有這麼冷酷殘忍的同學。這些同學他都記得，甚至在殯儀館的死亡名冊上填上他們的名字。後來轉學，為融入班上，跟同學欺負一個女生，覺得很好玩，並認為那個女生不懂幽默，臉上都不笑…後來他把角色不同所帶來的觀點差異，帶入演講內容中，因為是他自己的親身經歷，因此學生格外有感…

再者他因為是接體員的關係，所以也需整理跳樓者的樓上遺物，他告訴學生，大人跳樓，大概都是留下一堆酒瓶，還有一封遺書。可見他們必須借酒壯膽，並且對人生還是有所留戀的，留遺書也表示他們還有牽掛還有遺憾的。可是學生跳樓，有時什麼都沒有留下…，他會請學生想想，他們為什麼會跳樓？他相信有時是借此來報復、反擊那些霸凌他們的同學，可是你有想過嗎？他們會因此感到內疚或害怕嗎？大概不會，他們會認為與他們無關，是你自己抗壓性太低，而且經不起一點點玩笑…最後受傷或痛苦的人是誰呢？是必須處理你的後事，傷心欲絶的，痛苦難過的你愛的也是你愛的家人，這是你想要的嗎？大師兄說學生大概都聽得下去，也聽得懂。

大師兄也提到一件遺憾，有位網上認識的網友，有憂鬱症，他勸慰了良久，以為已經好轉。有天突然聽聞他服務的殯儀館旁邊大樓有個女生縱身跳樓，遺書上寫著希望大師兄幫她處理後事。父母認為此人必為女兒信任的人，為達成女兒心願，四處打聽，但因公家單位不想引人注意，因此他也不好出面承認。他不知道這個女生是誰？到冰櫃拉開屍袋，他才認出是那位網友。他暗地張羅協助整個後事，並在出殯前一天買了兩束鮮花，留下一封信給網友父母，告訴他們從頭到尾他都有參與，希望他們釋懷。瞻仰儀容過後，封棺前，他聽到死者父親告訴女兒：這樣子解脫也許也不錯，他知道女兒痛苦很久了，他也擔心三不五時又接到她在什麼大樓，或者在那裡割腕的訊息，他祝福女兒來生能像平常人一樣的生活…大師兄說他一面聽一面淚往肚裡吞，然後找了個地方大哭了一場…

大師兄的四本書，我大略翻了一下，感觸很深。死者一了百了，從此與你無關，與你的死有關的，不管是哭喊，後悔，難過，怨恨…其實都是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