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貫東西——吳經熊
台灣音樂家江文也弟兄嘗為聖經詩篇每一篇譜了中國調,讓詩篇成為可詠唱的詩詞。他所用的詩篇經文翻譯,是吳經熊弟兄的《聖詠》譯本。吳經熊翻譯的詩篇,完全用中國詩詞的格式韻腳,讓希伯來詩成為中國詩,如基督徒喜愛的詩篇二十三篇是如此翻譯:
主乃我之牧/所需百無憂/令我草上憩/引我澤畔游。
吾魂得復甦/育仁一何周/更為聖明故/率我正道由。
雖經陰谷裡/主在我何愁/爾策與爾仗/實令我心休。
讌我群敵前/感爾恩施優/靈膏沐我首/愈爵盈欲流。
慈惠共聖澤/常與我為儔/行藏勿離主/此外更何求。
吳經熊的學識上通古今,他的信仰神遊中西,其理念乃欲溝通中國與西方,使各立場的人看到彼此的共融。就如同幽默大師林語堂,學貫東西、游刃文哲,吳經熊也是這樣的學者。
從吳經熊的教育養成,就可了解他志業的緣起。他的幼學是二十世紀初的中國家庭私塾開始,四書五經是他的教材,對這些中國古代經典他熟記於心。中學時期讀西式學校,接觸了英語和自然科學,馬上被西學的數學物理化學吸引,英語更是深入學習。後進入上海滬江大學,除了繼續研讀自然科學,也接觸到如徐志摩等同學,而接觸五四後的當代中國文學。之後轉學東吳大學讀法律,同時接觸與法律基礎相關的哲學思想,進而探入西方思想基本主流的基督信仰思想。融合了他的學養與思想,在三十五歲時於上海創辦英文雜誌《天下月刊》,將中華文化介紹給西方,當時即邀請林語堂擔任編輯委員之一。
走上法律研究這條路,是徐志摩邀請吳經熊一起去東吳法律系的。吳經熊一聽到要讀法律,就一陣興奮,認為自己在研究這麼久的自然科學後,也應該去研習法律這門社會科學。這一轉變,成為吳經熊終身成就的重要一部分。由於他的天資敏慧,學習力強,在三年之間,從東吳大學法科到美國密西根大學法學博士、巴黎大學、柏林大學及哈佛大學法學與哲學研究,成績斐然。他成為國際法專家,在美國還主動結交霍姆斯大法官,切磋法律哲學。雖然在美國有優渥的工作,但他仍決定回國幫助中國的司法體系。他曾做過上海臨時法院大法官,審判過一起治外法權案子。他認為法律見解應從哲學角度出發,而不以法條作為唯一標準,以致成為法律偶像的崇拜法匠。在那起案件中,他勇敢地判定治外法權無效,彰顯中國的司法獨立,轟動國際,甚至得到原告律師的敬佩。
如同希波的奧古斯丁在信仰上的經歷,吳經熊初讀大學實在衛理公會受洗,但基於中國儒道哲學的理念(他認為中國人生來就是佛教徒),並不熱心基督教活動。學成歸國服務法界,狀似清高,實則生活糜爛,晚間常上舞廳,杯酒高歌。結識了舞小姐,就想休掉自己那不識字的糟糠,要讓自己的社交幫助自己的事業。雖然身列憲法起草委員的地位,吳經熊深感自己人生的無力如同推磨的驢在原地轉圈,儒家道家哲學無法解決他的疑惑。有次讀到聖經詩篇十四篇第3節:「他們都偏離正路,一同變為污穢;並沒有行善的,連一個也沒有。」豁然開朗,馬上看了耶穌生平和小德蘭的書,感動莫名。在中國受日本侵略戰事之初,接受了大公教會的洗禮,成為熱心的基督徒。
在中日戰爭之際,吳經熊避難桂林,無職務在身,就由數種英文版本聖經參考,用中國文學筆法,翻譯了全詩篇及新約全書。對研經學者而言,或不及翻譯水準要求,但以一個文化處境下基督信仰傳播的媒介,吳經熊的詩篇和新約譯本卻能令華人知識分子耳目一新。聖經在「神聖」概念之外,應有更貼近讀者的「親民」程度。這也是一種融會中西文化的嘗試做法,讓華人也能從中國文學化的西洋聖經文翻譯中,認識基督信仰。
不論是出任駐教廷公使,或到夏威夷大學教授中國哲學,接受美國西南大學法學教職,甚至擔任中國文化大學教授及名譽校長,吳經熊都是抱著終生學習的態度與之。他嘗言:「我不是個博學者,而是一個不斷學習的人,我只希望自己不斷學習,直到呼出最後一口氣。」這位超越東西的學者,藉著對基督的信仰,活出愛與寬容,為世人服務。
(本文刊登於《每日活水》月刊2020年6月,校園書房出版社。2023年4月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