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律師考試之路

考了四年才上榜，我的讀書或考試技巧跟其他版上大神相比可能差的遠了，但畢竟堅持考了那麼久，我想這一路的一些心境和想法，對於跟我一樣也是花比較多時間在這條路上的卡友們或許有點幫助，所以這篇文雖定位是上榜心得文，但重心會比較放在心境的調適上面。

大學的時候一位教授提出一個說法，「法律系的畢業不是在畢業的那天，而是在考上律師的那天」，帶著這樣的想法，即使畢業了多年我仍不斷的在考試，因為在我內心深處總認為，一天沒有考上我就一天不是真正的法律人，無論這樣的說法是對是錯，總是深深地影響著我的考試之路。

高中的時候有一位物理老師很有趣，他在他的自行車上寫「小鱉三」，他告訴我們因為他沒有得到諾貝爾物理獎，所以只是一個小鱉三。第一年落榜後，我很愛開玩笑說自己就是個小廢物，包括我帶課輔的時候也在台上跟學弟妹說我就是一個還沒有上榜的小廢物，我試圖透過這種方法緩解世界對我應該考上的期待。考著考著有天我突然發現，如果我今年再不上榜，明年就要跟帶過課輔的學弟妹們一起考試了。

我參加過幾次讀書會，但就屬大學準備考應屆律師的那個讀書會大家會每年聯絡，這個讀書會包括我有7個人，應屆考上了3人，第二年考上了2人，第三年考上了1人，最後剩下我沒有上榜，因為我們每年都以慶祝上榜為由聚餐，所以第四年能不能延續聚餐就看我能不能上榜了。

第三次落榜，不敢相信考到第三次還會被一試刷掉，我的世界充滿絕望，我不知道最深層的絕望從何而來，自己對自己的失望？親友們對我的失望？我覺得有一種更深層的無力來自於一種背叛感，我認為我一直全心的對待法律，為了更了解這門學問在圖書館及研究室待了多少個日夜，看了多少書籍，但最後卻被考試認定不過就是一個麻瓜，是法學教育底下的失敗廢品。

我不知道這是否是一個秘密，法學院的頂樓貼滿珍愛生命的貼紙，還有各種不同關懷機構的諮詢專線，我爬到頂樓的圍牆上，有一個三角形的洞口，我坐在上面往下看，屁股濕濕的，我心裡想著雨天是不是不太適合跳樓，然後想著可能不是雨天的問題，主要是我怕痛。

研究所的教授陪我在校園走著，教授說這就是為什麼他喜歡研究的關係，「細細雕琢一篇文章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上，而考試的評分有一半卻控制在閱卷老師的手上。」一篇文章的價值控制在自己對於議題花了多少心思去瞭解、分析、研究，而不在考試委員不附理由的給分。

剪輯法律影片成為我落榜後2週的重心，我需要時間調整自己的心情，但又不想完全不碰觸法律，被考試刷掉的我想做點事情證明我曾經的努力不是沒有價值的，於是法師大胃上傳了第一部影片，獵人在山林間走著，他也不知道能做點什麼讓法律認同他的價值。

我開始持續大量的剪輯影片、撰寫文章，網友們的評論與感謝讓我感受自己不是一個無價值的人，同時對於完成的一篇篇文章心裡有種踏實的感覺，這次交出去的考卷沒有被考選部收走，若是哪裡有錯哪裡需要補充，還能隨時編輯讓這些文章趨於完善。

其實除了如同幼兒園的招牌以外，心湖確實蠻漂亮的，我圍繞著心湖開啟一種有點夢幻的生活，每天早上我帶著筆電到心湖旁的咖啡廳，選幾個感興趣的文章來讀，下午在心湖邊散步並思考早上吸收的知識，回到咖啡廳開始構思如何剪輯法律影片或撰寫文章，晚上回家錄音，我發現有許多議題雖然不是考試的常客，但卻是現實發生而亟須有法律人去關注的重要問題，包括與近年核電爭議高度相關的電業法、與碳稅或碳交易制度掛鉤的溫減法、原民及早期移民主張文化權的內容與界限、CFC新制等等，於是我產生了一個疑問，沒有律師牌的人真的不能算是真正的法律人嗎？律師考試的訓練與這些重要議題似乎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而與這些議題討論、法案制定的人也不一定都是律師。

高考放榜把我拉回人間，把那個陷入永遠無法上榜想法的悲慘靈魂拉回人間，也把那個放飛自我整天只想著剪片寫文章不務正業的我拉回人間，我面臨一個選擇，要休學先去國稅局報到，還是繼續在學校準備下一次的律考？

「老師我想先去國稅局報到，我雖然不想放棄司律，可是畢竟是虛無飄渺的東西，其實我對於考律師好像已經有種恐懼感，覺得那是難以確定的未來，我很怕今年律師又沒有考上，然後浪費了高考好不容易這麼前面的名次。」

每個人桌上都有好幾本分科法典，這是我走進辦公室第一個觀察到的點，怎麼回事難道國稅局裡面全都是律師嗎？當然不是，但是在這邊所有案子都需要用到基礎法律知識，並且許多時候會涉及大學接觸比較少的更專業的稅法知識，這些問題肯定不是律師考試的重點，但卻經常有律師帶著無比的高傲持著詭異的法律見解指責我們，我出現一種錯覺，彷彿我才是那個守衛法律的士兵，每天都面對著使用黑魔法的怪物。

以前全職準備考試的時候（我稱在研究所準備考試為全職，因為我基本上對研究所的課業只盡最低程度不被當掉的努力，其他時間都在讀律考的書）每天有大把的時間能念書，但若沒有專心唸書就會有沉重的罪惡感，這種罪惡感又繼續侵蝕著下一個念書的時段。來國稅局之後，能讀書的時間只剩下下班時間及假日，沒有時間沉靜在罪惡感之中，就算有也會被隔天的工作所沖淡，感覺上雖然讀書時間被壓縮，但品質似乎反而是提升了。畢竟也讀了四年，我不像應屆考生對於一些爭點是初次理解，大部分爭點其實都只是在複習，偶爾會發現一些爭點過去讀不是很明白，但在這幾年大大小小的考試跟工作中有了體悟，突然就看懂了。

我開始減少作精美的筆記，認識我的人應該知道我有好幾本自己製作的精美筆記，然後在考前瘋狂翻筆記。但後來我發現，對我而言比起翻看筆記，考前更有效的方式是閱讀完整有脈絡的與該考科相關的文章或擬答，進入作答該考科的狀態，所以後面幾次國考我會把看書時覺得有機會考的幾頁折起來，考前就去翻看那幾頁折起來的部分，我不確定這個方法是否適合每個人，我自己也是在考書記官時第一次實驗這種作法，發現有效之後後面的高考、律師考試也改採用這種方式。

考前請了三天假去念書，長官叫我要認真準備好好考試，我躲進了一個巷子裡的圖書館開始總複習，但心總是靜不下來，我想著父母、家人、女朋友的期待，想著好多已經上榜的同學，想著我過去無數讀書的日子，又想著工作上的許多事情，然後還有最深層的，來自每次律師放榜時的恐怖回憶。可是這次心裡夾雜了一絲奇異的豁達，即使考不上律師也不能否定我是一個法律人，而既然選擇了法律這條路，不論能否拿到律師也是要這樣走下去。

至今我還不太習慣原來我已經考上了的這個事實，從大學入學算起拚搏將近十年的目標突然就達成了，然而其實我不會擬定詰問策略，公司的經營權大戰中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得到律師考試及格的身分並不代表我的法律知識比考前厲害，工作上遇到的法律問題也沒有因為律師考試及格而解決，我開始問自己能算畢業了嗎？能算成為一個真正的法律人了嗎？我以極度開心、困惑及疲憊的心情又度過了兩個上班日，然後確診了。

以上是我一帆不順的律師考試經歷，充滿了痛苦、絕望、失落但同時也有著許多對從事法律工作的感悟與決心，終於還是走過來了，希望我的一些經歷對於還在努力的考生們能有幫助，祝願所有在法律這條路上艱難前進的人都能收穫滿滿達成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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