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帝斯》看「家庭」：血肉中注定聯繫的愛，但我們不必一直在一起；沒有血液相連，我們仍能相愛相處

2024年將推出續作的知名Roguelike遊戲「黑帝斯」(Hades)，不久前剛邁入3周年；「黑帝斯」發售後獲得了非常多遊戲獎項，除了遊戲的武器技能、刷怪機制優秀而讓人欲罷不能外，在角色劇情文本的展現上，也是玩家們盛讚的重點。

原以為遊戲中強調的「血與黑暗」，純粹因為背景位於希臘神話中的「冥界」，而主角是冥王黑帝斯之子，才特別強調這種死亡（中二）氛圍；但一輪劇情後，才發現主軸其實是圍繞著「家庭」與「血緣」。遊戲中不斷提到的「血」，象徵著主角札格列歐斯(Zagreus)源自母親的半人類之血（亡靈與其他神祇不會流血），以及領人渡船到死後世界的冥河之血色，聯繫著冥界與人界，也代表著札格列歐斯與親人之間，即使因為父親與奧林匹斯山的親族們衝突而分隔遙遠，也無法徹底斷開的血緣。

冥王-黑帝斯

冥王黑帝斯與奧林匹斯山的兄弟（天神宙斯、海神波賽頓）有過節，負責管理地下的他用「黑暗」將自己與地上分隔開來。深愛的妻子因故離他而去，嚴謹又固執的黑帝斯將對命運的不滿，無法克制的發洩在其子札格列歐斯身上。

札格列歐斯不擅於管理冥界的工作、加上受夠父親的態度，認為自己並不適合這個「家」。此時他唯一的突破點就是找到生母，生母為何要離開，是不是她的身邊才適合自己？於是遊戲便圍繞著他決定逃離冥界（在老爸的領地裡瘋狂刷怪）開始。每次他在冥界中被亡靈殺死，就會泡進冥河血裡被「送回家」，更是強調他的「血液」逃不了「家」的命運。

冥王不停阻止王子的叛離行為，但王子的養母——黑夜之母——「倪克斯」(Nyx)逆著冥王的意思在幫助他，甚至操作撥開黑暗，使他能與地上的奧林匹斯親戚聯繫、並獲得能逃脫的神力（技能）。當然這也為她自己引來與冥王的衝突。

此處也能看出一種「家庭」的形式：倪克斯是源於黑暗的神祇，本就屬於冥界，而黑帝斯是為協助管理冥界亡靈的後來者。他們互相合作，但也在忍讓對方的權力、對外假裝為夫妻，也用這種藉口說服自己，才能同處「宮殿」(House)共事而互相忍耐。即使如此，黑夜之母仍將冥王之子視如己出、協助撫養他長大。雖沒有血緣，但直到札格列歐斯決定尋找生母，兩人仍視彼此為親密母子，他與倪克斯其他孩子（死神、睡神、擺渡人）也是家人朋友。而王子的導師：希臘英雄「阿基里斯」(Achilles)，也如另一位父親般關心、幫助他。

沒有血緣的聯繫，只要視彼此為家人，仍然能相愛相處。

沒有血緣關係的家人們

奧林匹斯眾神獲得聯繫後，也樂於幫助冥界王子，札格列歐斯畢竟是他們的「血親」。眾神認為他會想逃離那多年不與親族聯繫的孤僻父親是正常的，並為他的遭遇感到不捨。這也表示無論黑帝斯如何用「黑暗」隱藏自己、拒絕與家人溝通，不代表他的家人就會跟他一樣放棄。

奧林匹斯的協助

其實王子因命運三女神預定黑帝斯不會有繼承者，誕生時便夭折，生母波瑟芬妮(Persephone)發現悲慘的命運無法違逆，便傷心欲絕離開冥界。但後來倪克斯花費許多時間與力氣，救活了札格列歐斯，可冥王擔心若將妻子找回，會被當初她所逃離的奧林匹斯山發現，神祇們將大發雷霆，為難他深愛的妻子。沒錯，波瑟芬妮身為半人的春之女神（本作的波瑟芬妮為神祇與凡人的女兒），受不了奧林匹斯山善妒的親族和她嚴厲的母親——四季女神——「狄蜜忒」(Demeter)而離開，她的兒子後來也做了一樣的事。

即使是血肉相連的家人，也絕非適合在一起，所有人都在尋找自己真正的歸屬。

終於見到黑暗之上的冥王之子

果真王子找到生母後，波瑟芬妮雖喜出望外兒子還活著，卻也擔心同一件事：眾神對她曾逃到冥王那裡並不知情，要是因為冥界王子的聯繫而循線發現，找到多年前失蹤的春之女神，這可能導致奧林匹斯山強迫波瑟芬妮「回家」，還會將怒火降在冥界頭上。為了保護彼此，她要兒子再也別來找她。

要兒子「回家」的波瑟芬妮

札格列歐斯因倪克斯違背命運，用冥界的黑暗的力量救活他，這使他只要一離開冥界，就會迅速死去「回老家」，這也是黑帝斯不斷提醒他「只屬於這裡」的原因。但王子不甘無法改變家庭現況，一次次爬回地表（讓玩家刷寶），他的堅韌與痛苦最終打動了波瑟芬妮，她不再悲觀的避逃世外，陪著兒子搭上冥河的渡船「回家」，再次成為冥后，也讓黑帝斯反省了自己一直以來對兒子、對倪克斯的錯誤見解和態度。

而當波瑟芬妮得知嚴厲的四季女神一直為她的失蹤傷心不已、害得希臘冰雪遍佈，凡人苦不堪言，才訝異原來母親其實非常在乎自己，她更決心和兒子一同努力，找到讓所有人適得其所、和平共存的方式。後來奧林匹斯山與冥界終於彼此諒解處境，王子仍時不時聯繫親戚、波瑟芬妮偶爾「回娘家」就好，外婆狄蜜忒也為女兒的出走進行了自省。

其實遊戲中的其他角色，也都以「家人」為核心做劇情體現：比如宮殿樂師「奧菲斯」(Orpheus)，在王子的幫助下終於能與闊別多年的愛人重逢，但他回宮殿時也表示「工作和家庭生活分開是很好的」。黑暗的太初創造者「卡俄斯」(Chaos)，惦記著曾經最親密的女兒倪克斯，彼此也因嫌隙而分離久遠。後來藉著札格列歐斯的聯繫傳達心思，他們才又重新建立關係，遊戲中能看到倪克斯會偶爾離開宮殿去探望卡俄斯（回娘家）。

無論怎麼逃避，但家人只要相愛，生命與血緣就會繫在一起，無法輕易斷絕；但我們不必無時無刻，強迫彼此在一起是種義務。

卡俄斯的忠告

而其他如復仇女神三姐妹之間的難以共處、阿基里斯對愛人生前的犧牲心懷愧疚、倪克斯的兒子死神與睡神間的性格矛盾、奧林匹斯山的神祇，也會忍不住向主角發表對家人彼此複雜的感想等等……大家都有自己的家人相處問題。

當王子將冥后接回冥界、遊戲播放片尾名單時，也特別提到了獻給家人等字詞；片尾曲In The Blood，歌詞更是強調深入血液與骨中、人對愛與歸屬的渴望。

總體來看，「黑帝斯」其實並沒有特別劇烈的反轉等類似令人驚奇不已的劇情，但它卻令眾多玩家感受無比深刻。每回的逃離行動中，角色間的對話一點一滴滲入、變化，角色每一場行動後的成長、揭開他們在乎的愛究竟是什麼，文本與遊戲機制優秀的結合。劇情的主軸從頭到尾都沒偏離，都是「家人」。

現實雖無法和遊戲一樣，人人懂得自省、迎來完美結局；但我們仍然可以從中找到共鳴與感動，甚至藉由遊戲來反思現實：我們能否為所愛放下身段、我們真正的歸屬、需要的愛之形式，究竟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