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抱著什麼樣的心境進入新戰場,但是潛意識裡的我,並沒有明白地說,這一套食材準備的工作幾乎已經完成了。
2020對全世界而言是一個混亂的起源,對我而言,2020也是個混帳的開始。甚至現在想起這個年份,類PTSD的恐慌不禁從腹底開始打滾。
未來無法預測,甚至連明天的太陽是否能如常地看到都無法百分百肯定。其實我一直都沒有發現,自2020年起,一連串傷害身心的食材準備作業已經默默地啟動,而2023則是開菜的時刻。
既然大餐已經端到面前來了,如實地留下一些紀錄,除了希望能夠安撫內面那個離傷口最近的我,也期望這份自療的能量能充分地支持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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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廠區飄散著大葉欖仁的落葉,時入秋分,寒露即將到來,陽光打烊的時間也越往前推進。
2020春天,新冠肺炎正式蔓延全世界,緊張窘迫圍繞著大家的生活。而我所待的公司在同年秋天,更是無聲無息地加重了低氣壓,宣告未來一年後即將收廠。
悲憤和無力混著各種流言開始纏繞職場中,曾經以為能夠一起待到退休的同事們,有八成都即將被解雇。儘管我是被留下的俘虜,卻沒發現我也在同一時間起,跟著消磨掉自我。
沒人告訴我這是準備食材的開端,自己更何況能意識得到。
為了在2022年順利送上百位同事下船、接續新職涯,揪著一胸口的悶氣完成許多宛如送行者的任務;賣廠搬遷、處理縮編等事務,持續耗弱我的精神,使我每天早上起床雙腳無力,肩頸疼痛。
當時擔心是頸椎病變或間椎盤突出,就醫後才知罹患的是三、四十歲女性常有的腿部躁動症,起因多半是缺鐵質和生活壓力。從那之後,人生開始進入與長期處方箋共處的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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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船的人們低著頭各自離散,我還像貪婪的海鳥般在碼頭上空盤旋,明知道一切已是事實,卻又想向現實叼回些什麼作為紀念。
最後一夜,我在飄著小雨的夜裡拍了張曾經搭載數百人幸福的公司的大門照。那一刻才想起,原來我已經任職滿15年了。
儘管船員所剩無幾,但還是得往下一個目的地前進。儘管體徹了這段路,戰俘們都走得心累,但我也無法厚著臉皮、大聲嚷嚷地說自己是功臣還是什麼苦勞大將。畢竟,我也只不過是隻好用的機器貓罷了。
支撐著肉體走到這裡的腿部躁動症處方藥效似乎漸漸變弱了,或者變弱的是我的心。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抱著什麼樣的心境進入新戰場,但是潛意識裡的我,並沒有明白地說,這一套食材準備的工作幾乎已經完成了。
接下來的工作應該如何料理,我尚無頭緒。誰是主廚、菜單在哪;我是什麼角色,我在哪。
我還沒準備好凝視,卻已被上層的酷言逼著面對。無人指引的空白,成了難挨的顫抖。
而最近聽說,隔壁的高級商辦大樓上又有人跳樓自殺了。